这是从暗中观察,升级到线下约谈了。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也并不想拒绝。
一张破旧的石桌,被吴嬷嬷擦拭得干干净净。一副缺了角的棋盘,棋子是小印子用碎石磨的,黑白分明。
夏渊庭就坐在对面,一身常服,褪去了龙袍的威压,却更添了几分探究的锐利。
“听闻意贵人身处冷宫,却心怀天下。”他执黑子,先行落下,声音平淡,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
苏锦意捏着一枚白子,指尖冰凉。
她笑了笑,声音带着一丝慵懒:“陛下说笑了,罪妾如今所想,不过是明日的吃食,能否多一块肉罢了。”
她随手将白子落在天元之侧,布局看似散漫,却隐隐与黑子形成对峙之势。
棋盘之上,瞬间杀机暗藏。
夏渊庭的目光落在棋盘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在敲打着苏锦意的心防。
“哦?朕倒是听说,林清墨能坐稳大理寺卿,全赖贵人一封血书。”
“陈默之能执掌户部钱袋,也与贵人在江南的布局脱不开干系。”
“更不用说,欧阳震岳这个朕亲封的冠军侯,若非贵人慧眼识珠,如今恐怕还在北境哪个角落里喂马。”
他的声音不重,每一个字,却都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在关键节点上。
“你这皇帝,搞情报工作是专业的啊。”
苏锦意心中腹诽,脸上却是一片茫然与惶恐。
她手一抖,白子差点掉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深宫废妃听到这些秘闻时的惊惧。
“陛下……您在说什么?罪妾听不懂。林大人、陈大人、欧阳将军,皆是国之栋梁,是陛下天纵英才,知人善任,才能让他们脱颖而出,为国效力。这……这与罪妾一个阶下囚,有何干系?”
这记彩虹屁,拍得行云流水,毫无痕迹。
将所有的功劳,都打包奉还给了皇帝陛下本人。
夏渊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赞许,有失望,更多的,是一种被勾起的,更加强烈的征服欲。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
既撇清了自己,又满足了帝王的虚荣心。
可她越是这样,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感就越是无法掩盖。
就像一个顶级玩家,明明手握全服最强的ssr卡组,却偏要跟你说“我只是个路过的萌新,全靠运气”。
这种强烈的反差感,让夏渊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想撕开她所有的伪装。
想看透那双平静眼眸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波澜壮阔。
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这种探究欲,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君臣猜忌,掺杂了些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男人对女人的好奇。
他忽然觉得,朝堂上那个盘踞多年的镇国公李源,变得碍眼起来。
非常碍眼。
他隐约有一种直觉,李源这块巨大而坚硬的绊脚石,不仅阻碍着他实现皇权一统的抱负,更像一道厚重的屏障,隔在他与苏锦意真实内心世界的中间。
不搬开这块石头,他永远无法真正看清这个女人的底牌。
棋局仍在继续。
夏渊庭落下一子,声如寒铁:“李源,太老了。大夏的军队,也该换换血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对苏锦意说,不如说是对他自己说。
苏锦意闻言,手持白子,轻轻落下,截断了黑子的一条大龙。
“陛下圣明。”她轻声说道。
棋盘上,黑子大龙被屠,杀气腾腾。
棋盘外,一场针对镇国公的真正杀局,也由此刻,被按下了启动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