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间被临时清理出来的杂物房,就在马厩旁边,只隔着一道薄薄的木板墙。
王禛躺在床上,能清晰地听到隔壁战马打响鼻、刨蹄子的声音。
最要命的是,那股混杂着马粪、草料和马匹身上特有臊气的味道,像一双无形的手,不停地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几欲作呕。
他感觉自己不是搬进了马厩。
是直接住进了茅房!
比睡在坟地里,更让他感到屈辱!
龙晨倒是“仁至义尽”。
他每日派人送去最好的饭食,山珍海味,样样不缺。
可王禛根本吃不下。
他只要一闻到那股马粪味,就恶心得想吐。
短短三天,这位在京城养尊处优的监军大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眼窝深陷,面色蜡黄,活像一个痨病鬼。
但他不敢再闹了。
他怕了。
他怕自己再闹下去,龙晨那个疯子会把他直接塞进马槽里,让他跟那些畜生一起吃草料!
仇恨的种子,在王禛的心里疯狂滋生。
他把所有的屈辱,都记在了龙晨的账上。
他开始暗中观察,寻找一切可以扳倒龙晨的机会。
而这一切,都在龙晨的预料之中。
或者说,这本就是龙晨为他精心准备的舞台。
好戏,才刚刚开场。
……
王禛的“养病”生活,在搬进马厩的第三天,又被赋予了新的“内涵”。
这天清晨,他刚被隔壁马匹的嘶鸣声吵醒,正捏着鼻子,准备享用那份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早餐。
一名玄甲卫亲兵,捧着一摞厚厚的卷宗,走了进来。
“王监军,您早。”亲兵将卷宗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大将军说了,您养病期间闲来无事,未免烦闷,特意为您寻了些解闷的读物。”
王禛皱着眉头,瞥了一眼那堆厚厚的卷宗。
“这是什么?”他有气无力地问。
“回监军大人,”亲兵的脸上,依旧是那种标准化的“尊敬”,“这些,是我玄甲卫鹰愁涧一役中,阵亡的七百零六位弟兄的生平事迹卷宗。”
王禛的眼皮跳了一下。
亲兵继续说道:“大将军的意思是,请您在养病期间,将这些卷宗,一一抄录一遍。”
“什么?!”
王禛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了虚弱的身体,一阵头晕目眩。
“让咱家……抄录这些贱……这些兵卒的卷宗?”他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他是什么身份?
司礼监掌印,天子近臣!
龙晨竟然让他去干那些书吏才干的活儿,而且抄的,还是一群他眼中的“贱民”、“囚犯”的生平!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大将军说,您是监军,体察军情是您的职责。”
亲兵不卑不亢地回答,“这些战死的弟兄,每一个人都是大乾的英雄。您多了解一分他们的事迹,将来回京,在陛下面前,也能更好地为他们请功,不是吗?”
“大将军还说了,您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就可以搬出马厩套房了。”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胡萝卜,吊在了王禛的眼前。
王禛的胸口剧烈起伏,气得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