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府的庆功宴结束后的第三日，早朝。
鬼市被焚的硝烟似乎还未散尽，但金銮殿上的气氛，已经从前几日的血腥与震怒，悄然转变为一种诡异的平静。
百官们各怀心思，暗流在看似平稳的朝局之下疯狂涌动。
龙晨的伤势在御医和李清歌的精心调理下已无大碍，他身着京兆府尹的青色官袍，神情淡漠，闭目养神。
这几日，他白日处理京兆府积压的案卷，夜晚则在镇国府三位老将的指导下，进行着地狱般的武道特训，整个人如同一块被反复捶打的精铁，愈发内敛锋锐。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内侍尖细的嗓音落下。
队列中一片安静。
龙椅之上，景帝的目光扫过下方，尤其是在新任内阁首辅东方朔的脸上一扫而过，眼神深邃。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将平淡收场时，东方朔手持玉笏，缓步从文官队列中走出。
他没有像周正淳那般声泪俱下，脸上反而带着一丝对后辈的欣赏与对国事的忧虑，先是对着龙晨的方向微微颔首，随即转身，向景帝深深一躬。
“陛下，臣有本奏。并非弹劾，而是为我大乾江山，请一个长治久安之策。”
这开场白，绵里藏针，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讲。”景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冠军侯龙晨，以雷霆手段肃清鬼市，功在社稷，臣，心悦诚服。”
东方朔先是给予了高度肯定，让准备发作的军方将领们都眉头一舒。
“然则，”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沉重。
“臣近日走访京畿，见吏治虽清，却人人自危；见街道虽安，却商旅裹足。何也？皆因冠军侯之法，乃雷霆霹雳之军法，而非春风化雨之政道。”
“京都是大乾之国都，是天下万民仰望之仪范，当以‘教化’为本，以‘法度’为绳。冠军侯将京兆府变为战场，视万民为士卒，虽能收一时之效，却非治世之长策。”
“况且……”东方朔加重了语气，终于亮出了真正的杀招：
“我大乾祖制，文武分治，各司其命，方能保朝局之平衡。如今冠军侯以军功之身，掌京都民政之印，手持尚方宝剑，节制绣衣使与五城兵马司。军权、政权、法权集于一身，此先河一开，恐非国家之福啊！”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不攻击龙晨的功绩，反而先捧你一句。
他不指责龙晨杀人，而是站在“治国理念”和“祖宗规矩”的制高点上，进行降维打击。
这不再是弹劾某个人，而是维护整个文官集团赖以生存的“体系”！
“臣附议！”御史大夫周正淳立刻跟上，跪地泣声道：“东方首辅所言极是！此乃为国本计，非为一人之私！恳请陛下三思！”
“臣等附议！”
这一次，几乎所有的文官，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他们不是要定龙晨的罪，而是要把他从京兆府尹这个位置上赶出去！
这比直接定罪更恶毒，也更让景帝难以反驳。
萧镇国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人家说的是祖宗规矩，是治国大道，你总不能说“我就是要武将治国”吧？
大殿之上，压力瞬间全给到了龙椅上的景帝。
景帝的脸色沉静如水。
他看着下方跪倒一片的文官，心中冷笑。
好一个东方朔，好一个“文武分治”！
朕用龙晨这把刀用得正顺手，你们就想来夺刀了？
但他身为帝王，又不能公然践踏自己标榜的“祖制”。
他缓缓将目光投向龙晨，带着一丝考量和期待。
朕的刀，面对这种不见血的战场，你当如何出鞘？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龙晨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缓步走出队列，却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唇枪舌战，只是平静地看着东方朔，脸上竟露出一丝“羞愧”与“不甘”。
“陛下，东方首辅与众位大人所言，句句在理。臣也深知自己出身行伍，杀伐有余，而教化不足。”
“他们说臣是‘莽夫’，说臣不懂‘文德’，臣……无力反驳。”
“但臣，不服！”龙晨的语气，陡然拔高！
“陛下知我龙家三代忠烈，我龙晨亦是当年乡试解元！我龙氏玄甲之魂，既能疆场杀敌，亦能笔安天下！凭什么，就要被他们扣上一个‘不学无术的武夫’的帽子？！”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直视龙椅，说出了一句让整个金銮殿瞬间凝固的话。
“所以，为堵住这悠悠众口，为证我龙氏玄甲之名，也为回应众位大人的质疑！”
“臣恳请陛下，准许臣参加今岁春闱！”
金銮殿，彻底炸了！
一个杀气腾腾、满手血腥的冠军侯，要去参加科举春闱？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短暂的死寂之后，文官队列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嗤笑。
“疯了！这小子绝对是被逼疯了，口不择言！”
周正淳更是直接笑出了声，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轻蔑道：
“龙大人，龙侯爷，你可知春闱考的是什么？是经义策论，是圣人文章！你行伍之人，还想金榜题名？简直是痴人说梦！”
然而，龙晨并未理会他们的嘲弄，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让所有笑声戛然而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