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喧嚣散去,万籁俱寂。
安居坊最高的建筑是一座五层钟楼。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像刀子。
龙晨负手而立,玄色大氅猎猎作响。
他没运功抵御,任由冰冷刺痛皮肤,这种痛感让他保持清醒。
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件带着体温的白狐裘披在了他肩上。
“这就是你想要的盛世?”
李清歌走到他身侧。
她没看他,目光落在脚下连绵的灯火上。
那些窗户透出的暖黄光晕,充满了生机。
隐约能听到孩子的笑闹,夫妻的拌嘴,还有锅铲碰撞的烟火气。
这景象,比冷冰冰的皇宫动人一万倍。
“盛世?”龙晨嗤笑一声,眼中没有丝毫自得,只有深渊般的冷静。
“这算什么盛世,不过是让他们像个人一样活着罢了。”
他抬手指向远处漆黑的夜空。
“清歌,你看那边。”
“灯火只亮在这一隅之地。出了这几条街,依然是饿殍遍野,依然是豺狼当道。”
龙晨声音低沉,“朝堂上的老狗们只是被打痛了,还没死绝。边境的蛮族在磨刀,南疆的巫毒在蔓延......”
“这万家灯火,太脆了。一阵风就能吹灭。”
龙晨转头,看着李清歌清冷的侧脸。
月光洒在她的睫毛上,像是落了一层霜。
“但我会守住它。”
他伸手,握住了她藏在袖子里冰凉的手。
李清歌身子微僵,却没有挣脱。
那一刻,掌心的温度顺着指尖传递,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这是唯一的真实。
“我会是一把伞。”龙晨说,“撑在这些灯火上面。谁想吹灭它们,先问问我的剑。”
李清歌反手握紧,指甲微微嵌入他的掌心。
“你是伞,那我便是撑伞的人。”
她转头,眸子里倒映着漫天星河,“龙晨,别死。你若死了,这大乾的天就真的塌了。”
没有海誓山盟,没有花前月下。
在这一刻,大乾最疯的刀,和大乾最冷的智囊,在钟楼之上,许下了比生死更重的承诺。
……
龙晨说得对。
灯火越亮,影子越深。
就在两人俯瞰全城时,距离京都三十里的荒山上。
几个身穿古怪灰袍的人影,正像壁虎一样趴在雪地上。
他们手里拿的不是单筒望远镜,而是做工精密的黄铜双筒“窥远镜”。
镜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镜头里,清晰地倒映着安居坊的灯火,还有那几尊如巨兽般耸立的“天平吊”。
“不可思议……”
为首的灰袍人放下窥远镜,露出一张颧骨高耸的脸,官话生硬,带着一股死鱼腥味.
“这种机关术,绝不是中原那些老掉牙的鲁班术。那个叫龙晨的,究竟是从哪偷来的天工?”
旁边矮小的黑衣人舔了舔嘴唇,眼神贪婪:“大人,阁主说了,这叫‘天平吊’,那种泥巴叫‘铁骨泥’。如果把这些技术带回东湾岛,我们的战船能造得更大,堡垒能修得更硬!”
“到时候,大乾的水师在我们面前,就是一群烂木头!”
为首的灰袍人冷笑,小心收好窥远镜:“死物不算什么,人才是活宝。”
他看向百工坊的方向,目光像毒蛇吐信:“图纸得要,人,也得绑回去!”
“龙晨以为他在造房子,其实是在给我们东湾岛培养工匠。行动吧,记住,要活的。那几个刚被封官的老东西,脑子比黄金还贵。”
几道黑影无声融入夜色,风中飘来一股令人作呕的咸腥味。
……
次日清晨。
大年初一,本该拜年,京兆府后堂却炸了锅。
魏战满头大汗冲进来,直接撞开了房门。
“侯爷!出事了!”
正在擦拭天子剑的龙晨手一顿,缓缓抬头,眼中的平静瞬间碎裂,露出底下的尸山血海。
“慌什么?”
魏战喘着粗气,脸色铁青,“百工坊!昨天刚被陛下封官的三位大匠……不见了!”
“不见了?”龙晨双眼微眯,“回家过年了?”
“绝不可能!昨晚他们还在调试新式连弩,今早人就没了!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魏战掏出一块破布递过去:“这是现场唯一留下的东西。”
龙晨接过。
是一块灰色粗布,织法细密防水,不是中原常见的料子。
他凑近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独特的咸腥味。
是海水的味道,也是血的味道。
“东、湾、岛。”
龙晨缓缓吐出这三个字,指尖发力,那块布瞬间化为齑粉。
“乌桓那条丧家之犬,我不去收拾他,他倒敢把爪子伸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
龙晨起身,天子剑归鞘,发出一声清脆激昂的龙吟。
“传令,封锁所有出城水路!”
“魏战,点齐玄甲卫!”
“既然来了,就他妈别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