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原本压在山巅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苏澈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距离灰色虚影不到五步的地方。
这个距离,对于剑修来说,是生死线。
“你是上古剑神留下的一缕残魂?”苏澈打量着对方。
“吾乃意志。”守墓人纠正,“剑神已逝,意志长存。吾守此冢三万年,镇压一切外道。”
“三万年。”
苏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
“守了三万年,就守着这么个破地方?”
灰色虚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整个万剑冢的剑气都在这一刻暴动起来,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
“放肆!”
神魂怒吼。
“小辈,你懂什么?此乃剑道圣地,万剑归宿……”
“那是坟墓。”
苏澈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如利刃切开黄油,直接把守墓人的宏大叙事切得粉碎。
“剑,是凶器。是杀人技。也是守护道。”
苏澈看着那团虚影,目光如炬,“剑这种东西,要么握在手里,饮血高歌;要么断在战场,化作废铁。”
“把剑埋在土里,像供祖宗一样供着,还美其名曰万剑归宗?”
苏澈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不叫剑冢。”
“这叫垃圾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山下,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项天霸等人,虽然听不见山顶的对话,但他们能感觉到,头顶沉重的压力突然变得狂暴起来。
灰色虚影突然膨胀,原本模糊的五官位置,裂开了两道惨白的缝隙,像是眼睛。
“你,在,找,死!”
守墓人不再多言。
他抬起了那只由剑气凝聚的手,对着苏澈遥遥一指。
这一指,没有花哨。
调动的是整个万剑冢三万年来积攒的剑意。
山下的地面开始崩塌,无数埋藏在地底的残剑发出哀鸣,它们的剑意被强行抽取,汇聚向山巅。
这是天道的一击。
在这个万剑冢里,守墓人就是天。
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阿木脸色大变,他不顾身体的虚弱,就要强行冲上来挡在苏澈面前。
“退下。”
苏澈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阿木身形一僵,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服从。
他停住了,但手中的断剑依然死死指着守墓人。
苏澈看着那根点向自己眉心的手指。
那上面缠绕着灰色的死气,带着一种让万物凋零的枯寂感。
很强。
如果是普通的化神境,甚至陆地神仙,在这一指面前,都会神魂俱灭。
但苏澈甚至没有眨眼。
他只是看着那个守墓人,眼神中流露出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怜悯。
“你刚才说,阿木的剑,是偷的?”
苏澈忽然开口。
那根恐怖的手指在距离他眉心一寸处生生停住。
不是守墓人留手,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苏澈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做了一个剑诀。
很随意的姿势。
就像是私塾里的先生,那是拿起戒尺的姿势。
“其实你说错了。”
苏澈看着近在咫尺的死亡手指,轻声说道:
“他没偷。”
“因为这原本就是我的道。”
“而你……”
苏澈指尖微亮。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只有一抹淡淡的白色荧光。
但这抹荧光出现的瞬间,周围那铺天盖地的灰色死气,像是遇到了天敌,疯狂地向后退缩。
“你的时代,过去了。”
苏澈的声音很轻,却响彻天地。
“你的剑,太老了。”
守墓人的虚影开始剧烈颤抖,两道惨白的眼缝里,流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惊恐。
他感觉到了。
苏澈指尖的那一点光,不是剑气,不是剑意。
那是……源头。
如果说守墓人的剑道是一潭死水,深不见底。
那苏澈手中的,就是刚破土而出的嫩芽,虽然微小,却能顶破巨石。
“让我,教你一招新的。”
苏澈说完,手指对着庞大的灰色虚影,轻轻一划。
动作轻柔,如抚琴弦。
“嘶——”
一声轻响。
点向苏澈眉心的灰色手指,直接断裂。
紧接着,是手臂、肩膀,乃至整个身体。
高高在上的守墓人,在这一划之下,被整整齐齐地一分为二。
天地间的灰色,瞬间褪去。
阳光,重新洒了下来。
苏澈收回手,负手而立,看着面前正在重新缓缓凝聚的虚影,淡淡道:
“滚。”
守墓人的残躯在空中翻涌,发出一阵听不出含义的嘶吼。
那是愤怒,是不甘,更是三观破碎后的迷茫。
他的守护之道,被斩断了。
被一个少年,以一个剑指轻描淡写地斩断了。
山下。
压力骤然消失。
项天霸整个人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血水流了一地。
他抬起头,看着重新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年。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不再有战意,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敬畏。
“变天了……”
柳生雪双手支撑着身体,勉强站了起来,望着山巅喃喃自语。
从今天开始,这万剑冢,它姓“苏”。
山巅之上。
苏澈并没有乘胜追击。
他看着正在重组的守墓人,眼神依旧平静。
杀一个残魂很容易。
但,万剑冢还有用,这个守墓人也有用。
“不服?”
苏澈看着那团明显缩小了一圈的虚影,问。
虚影沉默了许久,才传出一道极其虚弱的声音:
“那是……什么剑?”
他问的,是刚才那一划。
明明没有任何繁复的变化,没有引动天地异象,为何能斩断他的规则?
苏澈笑了笑。
笑容里带着三分讥诮,七分漠然。
“想学?”
苏澈转身,走向阿木,留给守墓人一个背影。
“先学会怎么跪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