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的全部世界,缩小到了指尖下那一点点正在飞速流逝的生机。
她在与死神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贴身肉搏般的争夺,争夺着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秒钟的时间。
窗外的日头,不知不觉又偏移了一些。
正午已过,下午的光线带着一种疲惫的暖黄,斜斜地照进来,却照不亮每个人心头的阴霾。
杜衡,你到底……到哪里了?
护士小刘最终在叶蓁蓁极其轻微的手势示意下,用最缓慢、最轻柔的动作,完成了输液瓶的更换。
然后屏着呼吸,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
叶蓁蓁的脸色已经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上的干裂处甚至渗出了一点血丝,但她仿佛毫无所觉。
爷爷的脉息,在那阵被外界细微扰动引起的紊乱后,终于又被她强行“安抚”下来。
叶母看着她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的背影,心如刀绞,几次想开口让她停下来歇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女儿此刻正进行着一场她无法理解的战斗,任何打断都可能意味着前功尽弃。
叶父已经站了起来,在门边那块狭小的空地上,无意识地来回轻轻踱了两步,又停下,焦灼的目光在女儿和亲家公之间来回移动。
杜玉芬不知何时又滑坐到了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就在这压抑到极点的时刻,走廊外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异常急促、沉重、甚至有些凌乱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又快又急,重重地敲击在水泥地面上,咚咚作响,径直朝着观察室的方向而来!
屋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惊动了。
叶父猛地抬头看向门口;叶母下意识地攥紧了女儿冰凉的手;
杜玉芬也茫然地抬起头;连仿佛已与世隔绝的叶蓁蓁,搭在爷爷腕间的指尖也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紧闭的眼睫微微抖动。
脚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
紧接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猛地出现在门口。
是杜衡!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军便装,风纪扣不知何时扯开了,额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额角。
脸上、脖颈上沾着明显的灰尘,嘴唇干裂,眼底布满了长途跋涉未眠的红血丝。
但那双眼睛,却在进门的一刹那,如同探照灯般,迅疾而精准地扫过屋内。
杜衡先是看到病床上毫无声息的爷爷,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被重锤狠狠击中;
随即,他的目光死死定格在了爷爷床边那个单薄、苍白、憔悴得几乎让他不敢认的背影上。
“蓁蓁……”
干涩嘶哑到极点的声音,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路狂奔后的喘息和无法言喻的心疼。
叶蓁蓁在听到门被撞开的巨响时,身体就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当那声熟悉的呼唤落入耳中时,她一直强行支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产生了一丝裂隙。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
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