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心中警铃大作,皇帝为何突然提起父亲?是试探,还是暗示?她谨慎答道:“父亲才疏学浅,能为一县佐贰,已是皇恩浩荡,不敢再有奢求。”
“嗯。”胤禛不置可否,手指轻轻敲着炕几,“安分守己,是好事。无论是在前朝,还是在这后宫。”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安陵容身上,带着一种深沉的探究,“朕记得,你似乎擅于调香?”
又来了!安陵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垂眸答道:“臣妾愚钝,只是闲来无事时,看过几本杂书,略知皮毛,实在不敢说擅长。”她绝不能承认,尤其是在皇帝可能记得“夜阑凝露”的情况下。
“是吗?”胤禛拖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下来,“朕却觉得,你于此事上,颇有天赋。比如……那种冷香,清冽幽远,闻之忘俗,朕……甚为怀念。”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的引导,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安陵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果然记得!他就是在试探她!他提及父亲,是在警告她安分;提及调香,是在戳破她的伪装!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她死死掐住掌心,指甲陷进肉里,才勉强维持住声音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惶恐:“皇上……谬赞了。臣妾……不知皇上所言是何冷香?若是皇上喜欢,臣妾……可以试着去寻些香谱,看能否调配出来,只怕才疏学浅,配不出皇上想要的……”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真实的惊慌和无措,还有一丝被帝王“错爱”的惶恐,演技逼真得连她自己都快要相信。
胤禛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眸子清澈见底,只有恐惧和茫然,看不出丝毫作伪的痕迹。他沉默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内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
许久,他才缓缓靠回引枕,脸上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淡淡道:“无妨。朕也只是随口一提。你既有心,便试试吧。”
他不再看她,转而问起一些无关紧要的起居琐事,语气恢复了平常。安陵容一一小心应答,心中却如同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胤禛便起身道:“时辰不早,你歇着吧。朕回了。”
安陵容恭送圣驾至宫门,看着那明黄色的仪仗消失在夜色中,才彻底松懈下来,只觉得浑身虚脱,几乎站立不稳。含珠连忙上前扶住她:“小主,您没事吧?”
安陵容摇摇头,由她搀扶着回到殿内。皇帝今夜前来,每一句话都暗藏机锋。他提起富察贵人,是在告诉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控之中;他提起父亲,是在用家族安危敲打她;他提起调香,更是赤裸裸的试探!
他究竟想做什么?是要逼她承认重生,还是要看着她在他面前演戏,如同看着笼中困兽徒劳挣扎?
而最让她心惊的是,皇帝离去前,那看似随意的一瞥,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兴味。
这一夜,安陵容躺在冰冷的锦被中,睁眼直到天明。帝心似海,深不可测。她仿佛置身于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而执网之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如何在这网中,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