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陵容魂飞魄散,在极致的恐惧中,爆发出最后的本能,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猛地向前一扑,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完完全全地,覆盖在了昏迷不醒的夏刈身上!她想为他挡住那致命的箭矢!
然而,预料中的、利箭入体的剧痛,并未传来。
“叮!叮!”
两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在距离她后背不过尺许的空中,骤然响起!火星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有人,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兵器,格开了那两支夺命的弩箭!
不是夏刈!他还在昏迷!
是谁?!
窝棚内的杀手,显然也愣了一下。但他们的反应极快,低喝一声:“有埋伏!”
话音未落,黑暗中,刀剑出鞘的铿锵声骤然响起!几道凌厉的刀风,从不同方向,朝着木板床,也朝着那突然出现的、格开弩箭的身影,凶狠地劈砍过去!刀光在黑暗中划出凄厉的寒芒,虽然短暂,却足以照亮瞬间的混乱——只见一个身材不高、却异常灵活矫健的灰色身影,正手持一柄短兵,在狭窄的窝棚内,与那三四名黑衣杀手,战成一团!刀光剑影,火星四溅,闷响与怒喝声不绝于耳!
是韩青?!那个神秘少年?!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们?!
安陵容的大脑,一片混乱。但她知道,此刻不是思考的时候。她死死趴在夏刈身上,用身体护住他,耳边是激烈的搏杀声,兵刃碰撞声,肉体被击中的闷响,以及黑衣人压抑的痛呼与怒骂。狭窄的窝棚,成了最凶险的角斗场,木板的碎裂声,破烂家什被踢飞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噗!”
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一个黑衣人的身影,踉跄着倒了下去。
“点子扎手!用暗青子!”那沙哑的异域口音厉声喝道。
紧接着,便是数道更加尖利急促的破空声,朝着那灰色身影笼罩过去!是喂毒的暗器!
“小心!”安陵容下意识地惊呼。
那灰色身影(韩青?)的身法,快得惊人,在狭窄的空间内,如同鬼魅般左闪右避,手中短兵舞成一团光幕,将大部分暗器磕飞。但暗器太多,太密集,还是有一两道,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带起一溜血光!
“哼!”灰色身影闷哼一声,动作似乎滞涩了一瞬。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那名一直没有出手的、似乎是首领的、说异域口音的黑衣人,眼中凶光一闪,身形猛然暴起,手中一把弯弯曲曲、形制奇特的弯刀,划过一道诡异的弧光,不再攻击灰色身影,而是直取床上被安陵容护在身下的、昏迷的夏刈!角度刁钻狠毒,显然是看出了夏刈才是真正的目标,也看出了安陵容的阻挡毫无用处!
“不——!”安陵容发出绝望的尖叫,想也不想,再次奋力向上挺起身,想要用自己去挡那致命的一刀!
然而,她的动作,在对方迅如闪电的刀光面前,慢得如同蜗牛。
眼看那淬着幽蓝寒光的弯刀刀尖,就要刺入夏刈的心口——
“铛——!”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远超之前的金铁爆鸣!火星如同烟花般,在夏刈胸前不到三寸的空中,猛然炸开!
这一次,格开那致命一刀的,不是韩青的短兵。
而是一柄通体漆黑、造型古朴厚重、刀身宽阔、在黑暗中几乎不反光、却带着一股沉雄霸道、仿佛能劈开山岳般的恐怖气势的长刀!
刀,是从窝棚另一侧、那个用破布帘子隔开的、老关头婆子的“卧房”方向,如同怒龙出洞般,毫无征兆地、狂暴斩出的!
持刀的人,身影高大魁梧,如同一座突然拔地而起的铁塔,瞬间填满了窝棚那狭窄的空间!他穿着一身破烂不堪、却浆洗得异常干净挺括的灰色短打,脸上蒙着一块同色的布巾,只露出一双精光爆射、如同两盏熊熊燃烧的炭火、充满了狂暴怒意与无边杀机的眼睛!
竟然是……那个一直沉默寡言、佝偻麻木、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老关头?!
不!他不是老关头!至少,不是他们平时看到的那个、行将就木的老渔夫!
他手中的那柄黑色长刀,刀法刚猛暴烈,大开大阖,每一刀劈出,都带着风雷之声,劲风激荡,将窝棚内本就破烂的家什,冲击得七零八落!与韩青那灵动诡谲、迅捷如风的短兵打法,截然不同,却同样凶悍绝伦!
那异域口音的黑衣首领,显然没料到这破窝棚里,除了一个棘手的神秘少年,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如同凶神恶煞般的可怕刀客!他猝不及防,被那黑色长刀狂暴的力道,震得虎口崩裂,弯刀险些脱手,整个人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撞在窝棚的板壁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你……你是谁?!”黑衣首领又惊又怒,嘶声喝问。
“杀你的人!”那高大刀客的声音,如同闷雷,在狭小的窝棚内炸响,带着一种久违的、仿佛被压抑了太久的、火山喷发般的暴怒。他根本不理会对方的问话,长刀一振,如同附骨之疽,再次朝着黑衣首领狂斩而去!刀光如瀑,杀气盈野!
与此同时,韩青也缓过一口气,短兵如毒蛇吐信,再次缠上了另外两名受伤不轻的黑衣杀手。他的打法,更加刁钻狠辣,专攻对手要害,显然也是动了真怒,下手毫不留情。
形势,瞬间逆转!
窝棚内,刀光剑影,杀气纵横。三个绝顶高手(韩青、神秘刀客、黑衣首领)与两名黑衣杀手的激烈搏杀,将这片狭小、肮脏、死寂的空间,变成了血腥残酷的修罗场。木板墙壁被刀气劲风割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灶台被撞塌,铁锅滚落,发出刺耳的声响。连老关头婆子那个用破布帘子隔开的角落,也被波及,帘子被刀风撕得粉碎,露出后面同样简陋、却异常整洁的、空空如也的“卧榻”。
安陵容依旧死死趴在夏刈身上,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眼前这电光石火、险象环生、完全超出她理解范畴的激烈搏杀,让她如同置身于一场最荒诞、也最恐怖的噩梦之中。那个平时看起来半死不活的老关头,竟然是如此恐怖的刀客?韩青去而复返,在暗中保护他们?这些黑衣人又是谁?他们到底卷入了怎样可怕的漩涡?
“噗!”
“啊——!”
又是两声闷响和短促的惨叫。韩青的短兵,终于抓住机会,刺入了一名黑衣杀手的咽喉,另一名则被那高大刀客的黑色长刀,一刀劈开了胸膛,鲜血内脏喷洒一地,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一切。
只剩下那名异域口音的黑衣首领,还在苦苦支撑。但他显然已不是那高大刀客的对手,身上又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黑衣,动作也迟缓了许多。
“撤……撤!”黑衣首领眼见事不可为,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与不甘,虚晃一刀,逼退高大刀客半步,身形猛地向后一撞,竟然硬生生撞破了窝棚那早已摇摇欲坠的木板墙壁,滚入了外面浓重的夜色与无边的芦苇荡中!
“想走?!”高大刀客怒吼一声,正要提刀追出。
“穷寇莫追!”韩青却厉声喝止,声音急促,“外面可能有接应!而且……”他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的夏刈,和瘫软在他身上、如同失去魂魄的安陵容,眼神凝重,“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带他们走!”
高大刀客(老关头?)闻言,动作一顿。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惨状的夏刈,又看了一眼被撞破的、灌入凛冽寒风的窝棚墙壁,眼中那狂暴的怒意,稍稍平息,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决断所取代。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收起那柄杀气腾腾的黑色长刀(不知藏到了何处),走到床边,俯身,不由分说,一把将昏迷的夏刈,如同拎小鸡般,轻易地扛在了自己宽阔坚实的肩膀上。动作看似粗暴,却避开了夏刈左肩的伤口。
然后,他看向瘫坐在床边、依旧在瑟瑟发抖、眼神空洞的安陵容,皱了皱眉,伸出另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提了起来。
“走!”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依旧如同闷雷,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韩青也迅速收拾了一下(似乎捡起了地上那罐打翻的“止血散”和那两块硬饼),警惕地看了一眼窝棚外黑暗的芦苇荡,率先闪身而出,在前面开路。
高大刀客扛着夏刈,提着浑浑噩噩的安陵容,紧随其后,三人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迅速离开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厮杀、已然彻底暴露、随时可能引来更大祸端的破败窝棚,没入了外面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寒冷、危机四伏的芦苇荡深处。
窝棚内,重归死寂。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倒塌的墙壁,散落一地的破烂,两具渐渐冰冷的黑衣人尸体,以及那扇在夜风中无力晃动的、破败的门帘,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切。
远处,长江的水声,依旧不知疲倦地呜咽着。金陵城璀璨的灯火,在更远的黑暗中,冷漠地闪烁,仿佛对这片“阴沟”角落里,蝼蚁般的生死搏杀,毫不在意。
新的逃亡,在更深沉的夜色与更莫测的危机中,再次仓皇开始。
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生,是死,是另一重更加庞大、也更加凶险的迷局?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