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炼出的钢刀送走后的第十天,派往王家村一带暗中查访李铁头下落的庄丁带回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有人在江宁县城往西六十里的金牛山附近,见过几个外乡人押着一个受伤的壮汉往深山里走,那壮汉的模样有几分像李铁头,但当时隔着山涧,看不真切,且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陈默立刻让赵老根准备了干粮、药品和一笔钱,派了两个胆大心细、熟悉山林的庄丁,扮作采药人,去金牛山那边细细寻访。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但也不敢抱太大期望。对方若真将李铁头藏进深山,要么是极为隐秘的据点,要么就是没打算让他活着出来。
与此同时,庄外那些鬼祟的窥探目光并未减少。陈默加派了巡逻班次,并将庄丁分出一半,由几个老成可靠的带领,开始进行更正规的队列和简单格斗训练,使用的正是新打制出来的包钢长棍和腰刀。他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每日清晨和傍晚在庄子后面的打谷场上操练,沉闷的呼喝声和兵器撞击声传出去,本身就是一种威慑。
内部,炼钢成功带来的兴奋渐渐沉淀为持续生产的压力。新的高炉群还在建设中,现有试验炉的产量有限,炒钢法更是耗时耗力,对工匠的体力和经验要求极高。胡匠头和几个老师傅几乎日夜守在炉边,眼窝深陷,手上新添了不少烫伤和水泡。一些年轻学徒开始叫苦,私下抱怨活太重,工钱却不见涨多少。
陈默察觉到这种情绪。技术突破带来的红利如果不能合理分享,人心很快就会散。这天傍晚,他将胡匠头、木工坊的张匠头,以及几个在炼钢、水车改良、新农具打制中表现出众的工匠叫到了自己办公的堂屋。
屋里点了三盏油灯,还算亮堂。陈默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和大家一样,坐在板凳上,面前桌上放着几件东西:一把新打的锋利镰刀,一张画着复杂榫卯结构的桌案图纸,一块经过反复锻打、纹理细腻的甲片毛坯。
“各位师傅,最近辛苦。”陈默开门见山,“皇庄能有今天,离不开诸位的手艺和心血。新钢炼成,是胡师傅和诸位铁匠兄弟冒烟蹈火挣来的;水车一再改良,农具不断出新,张师傅和木匠兄弟们功不可没。”
几位工匠连忙谦逊,但眼中都有光。谁不想要东家的认可?
“光嘴上说不够。”陈默话锋一转,“从下个月起,所有匠人,基础工钱提一成。这是庄子里定的。”
众人脸上露出喜色。一成不算多,但也是实打实的进项。
“另外,”陈默敲了敲桌上的几样东西,“我打算在庄子里设一个‘神工奖’。”
“神工奖?”众人面面相觑,没听过这说法。
“对。”陈默解释道,“顾名思义,奖励的是有‘神思巧工’的工匠。不限工种,无论是铁匠、木匠、泥瓦匠,还是种田把式,只要你能拿出一样新东西,或者把旧东西改良得明显更好用、更省料、更高效,经过验证确实有用,就能评奖。奖分三等:头等奖,赏银二十两,绢帛两匹,名字刻碑立在工坊区前;二等奖,赏银十两,绢帛一匹;三等奖,赏银五两。每季度评一次,所有庄户都可旁观评议。”
二十两银子!在明初,这差不多是一个七品县令半年的俸禄,足够一个五口之家数年的嚼用!工匠们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陈默,生怕听错了。这奖格,可是比工部匠作院那点例行赏赐丰厚太多了。
“管事,这……这新东西,咋个算法?”胡匠头声音有些发干。
“比如,”陈默拿起那块甲片毛坯,“寻常铁甲片,锻造费时,分量沉,防护也有局限。若是有人能想出法子,用咱们的新钢,打出更轻、更韧、更容易编缀的甲片,或者改进编甲的方法,让铠甲穿起来更灵活,这就是大功一件,够评头奖。”
他又拿起那张桌案图纸:“再比如,这种带暗格、可折叠、榫卯不用一根铁钉却能稳当无比的桌案,若是张师傅能做出来,同样可以评奖。甚至是种田,若有人琢磨出更有效的堆肥法子,或者间作套种的新搭配,让试验田的收成再高几分,也一样有奖。”
陈默的目光扫过众人激动而涨红的脸:“咱们皇庄,不能光靠我陈默一个人想点子。众人拾柴火焰高。我希望通过这个‘神工奖’,让大家都把脑子动起来,把手艺亮出来。手艺好的,得了奖,名利双收;手艺暂时不到的,也能看到榜样,知道努力的方向。咱们皇庄要想长久站稳,不被外人挤垮,就得靠不断出新东西,出好东西!”
“好!管事这个法子好!”张匠头第一个拍大腿,“俺们木匠里几个后生,早就琢磨过几种新式纺车的样子,就是怕做不成白费木料,没敢动手。有这奖吊着,俺回去就让他们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