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他从江宁带出、一直跟随身边的护卫头领赵胜(李铁头已南下),也是少数知道他部分底细的心腹。赵胜脸上带着担忧和愤慨:“大人,这……皇上怎能如此?您立了那么大功,就算有些小错,也不该贬到北疆那苦寒之地去当个小小的经历!定是那帮小人……”
“慎言。”陈默打断他,转身,脸上已恢复一贯的沉静,“圣意已决,毋庸再议。收拾行装,准备北上。”
“大人,真要去?那地方听说冬天能冻掉耳朵,还有鞑子不时寇边……”赵胜急道。
“边关将士能待,我们为何不能去?”陈默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去,而且要尽快去。江南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北疆虽苦,却是另一番天地。”
他走到桌边,铺开一张简陋的大明疆域草图,手指点在北疆“大宁卫”(或北平行都司某卫)的位置。“我们的人,还有多少在京城?能立刻动身的。”
“连我在内,还有八人,都是江宁出来的老兄弟,绝对可靠。”赵胜答道。
“好。你安排两人,明日一早,持我手书,快马前往苏州技授坊,寻老胡。告诉他,我被调任北疆,让他稳住技授坊局面,继续推进品鉴会后续事宜,但行事需更加低调,若遇不可抗力,以保全工匠和技术为要,必要时……可酌情收缩。”陈默沉吟道,“另外,让他挑选三到五名手艺精熟、身体强健、嘴巴严实的铁匠和木匠,最好是家眷简单或无牵绊的,准备好工具和部分关键材料,设法在开春后,以‘招募军匠辅助’或‘奉兵部密令试制新械’的名义,分批前往大宁卫与我汇合。路线和接应方式,我会另行设法告知。两地联络,可通过商队夹带密信或利用锦衣卫边境塘驿传递,但需谨慎,大约每隔三月方可通一次消息。”
“大人,您这是……”赵胜眼睛一亮。
“北疆卫所,军械维护、城防工事、乃至屯田农具,哪一样离得开工匠?”陈默目光锐利,“江南的炉火可以暂熄,但手艺不能丢,更不能断。北疆,或许是我们另一个起点。”
他又想了想,低声道:“你亲自去一趟蒋瓛蒋大人府上外围,不必求见,只需让我们的人留意,是否有蒋府的人外出,尤其是前往通政司或兵部衙门的。若有,设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让对方知道我已接旨,不日将赴北疆。”
这是向蒋瓛传递一个信息:我已知晓,并接受安排。同时,也是暗示,北疆之行,或许仍需锦衣卫系统的些许关照,至少,在情报上。
赵胜重重点头:“明白!”
“至于我们自己,”陈默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那里星辰隐现,“轻车简从,只带必要之物。多备御寒衣物、伤药、还有……银票。北疆之地,天高皇帝远,许多事情,或许银子比官印更管用。”
贬谪的旨意,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京城可能存在的最后一丝幻想,却也廓清了前路的迷雾。江南的舞台暂时落幕,北疆的旷野正在召唤。那里有寒风暴雪,有刀兵烽火,也有未开垦的荒地与亟待革新的沉疴。
陈默将那份调职的圣旨仔细收好。从七品经历,官阶虽低,却是一方实实在在的印信,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做事的位置。皇帝将他“发配”边疆,是惩戒,是保护,或许,也是一场新的、更严酷的考试。
他走到铜盆前,掬起一捧冰冷的清水,用力搓了搓脸。冰凉刺骨的感觉让他精神一振。镜中映出的年轻面容,眼神里已褪去了初入京城时的些许青涩与激昂,多了几分江南风雨洗礼后的沉凝与北疆风雪将至前的坚毅。
“大宁卫……”他低声念出这个即将成为他新战场的名字,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