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边发现了几个被砸碎的瓦罐,里面残留着强烈的、刺鼻的碱味和咸味,还有一些白色的结晶。
老农扑到田埂边,抓起一把已经干枯发脆的稻穗,老泪纵横,捶打着地面,声音嘶哑:“是石灰!混了盐卤!造孽啊!真是造孽啊!这是要绝收啊!眼看就要吃到嘴里的粮食……全完了!全完了啊!!” 那哭声凄厉,让人心碎。
张老汉气得浑身发抖,胡子都在颤,指着县城方向,破口大骂:“缺德带冒烟的黑心肝!断子绝孙的玩意儿!一定是孙掌柜那起子人干的!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们!不让咱们活啊!”
连番的、一环扣一环的阴损招数,目的明确无比:彻底搞臭新技术,激化民怨,逼走甚至借暴怒的村民之手打死陈默,就算打不死,也能给他扣上“办事不力、激起民变”的帽子,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陈默站在那片被彻底毁掉、充满绝望气息的稻田边,沉默如山。愤怒、心痛、无奈……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涌、交织,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乱,绝不能倒!对方越是疯狂,越是无所不用其极,越说明他们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也越容易在疯狂中露出破绽!
他猛地转身,对跟随而来的几位脸色惨白的乡老和情绪激动的农户代表,语气沉痛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和力量:“诸位父老乡亲都看到了,也都亲身经历了。有人不想我们过上好日子,用尽了这等下作歹毒的手段!毁苗、投毒,下一次,是不是就要直接对我们动刀子杀人了?!”
群情激愤,人们挥舞着拳头,眼中充满了血丝:“陈大人,您说怎么办?俺们听您的!”
“对!跟他们拼了!砸了那‘永丰号’!”
“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拼命,正中他们下怀!”陈默抬手,用力压下躁动和呐喊,声音斩钉截铁,“他们就是想逼我们造反,然后名正言顺地派兵镇压,把我们都打成乱民!到时候,死的死,散的散,谁还会管他们贪了多少钱,做了多少恶?我们要报仇,但要靠王法,靠证据!用官法,让他们伏法!请大家相信我,再忍耐几日!我已经派人去了南京!天,塌不下来!”
他看向人群中一个机灵、腿脚也快的年轻农户:“二牛,你脚程快,熟悉小路,想办法悄悄混出村子,去……(他压低声音,交代了一个地点和接头方式)。把这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那边的人。”
然后,他对张老汉说:“张伯,麻烦您立刻组织些可靠的人手,分成几班,日夜轮流看守剩下的试验田和村里那几口要紧的水井,发现任何可疑之人,不要声张,立刻拿下,但切记,不要伤人,扭送……先找个稳妥地方看起来,等官府来了交出去!”
安排妥当后,陈默独自回到那一片狼藉的住处。李铁头带着证据赶往南京,是他布下的指向敌人心脏的明棋;而此刻,他需要下一招暗棋,引蛇出洞,拿到最关键的、能将幕后黑手直接揪出来的证据。这场围绕农事改良的斗争,经历了造谣、软抵抗、经济绞杀、投毒、毁苗,已经到了图穷匕见、你死我活的最后时刻。他坐在昏暗的油灯下,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致命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