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傅愣住了。
“因为三十年前的铁料质量,只能锻出三尺不炸膛的管子;三十年前的火药配方,三钱就是极限,再多就容易炸膛。”陈默的声音提高,“但现在呢?炼铁的法子改进了,火药配方也改良了,为什么火铳还是老样子?”
另一个老匠人忍不住开口:“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祖制传下来,自有道理。咱们按规矩做,做坏了是手艺不精;要是按新法子做,做坏了,那就是违制,要掉脑袋的!”
“对,对!”有人附和,“前些年有个匠人想改铳机,结果试射时炸了,伤了三个人。上面怪下来,那匠人挨了三十军棍,差点没挺过去。”
工匠们议论纷纷,脸上都是惶恐和抵触。
监工趁机凑过来:“大人,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些老匠人都是按老法子做了一辈子的,您让他们改,他们也改不来……”
“改不来,还是不敢改?”陈默反问。
监工噎住了。
陈默收回图纸,目光扫过一张张脸。年轻的工匠眼里还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迷茫;年老的则是一脸抗拒,仿佛他拿出来的不是改良图纸,而是毒药。
他能理解这种恐惧。这些匠人大多是军户出身,手艺是父传子、师传徒,一辈辈这么传下来的。他们靠着这套手艺吃饭、活命,任何改变都意味着风险——手艺不熟做坏了要罚钱,违制改动要问罪,万一炸膛伤人,更是要吃官司。
这种恐惧,比任何技术难题都难克服。
“这样吧。”陈默把图纸折好,“我不强求所有人按新法子做。有愿意试试的,站出来,跟我去那边空屋子。咱们单独开一炉,材料我出,做坏了算我的,成了功劳是大家的。”
还是没人动。
陈默等了一会儿,忽然笑了:“怎么,卫所的匠人,连试都不敢试?”
这话激起了几个年轻匠人的火气。一个二十出头的黑脸汉子往前一步:“大人说话算话?做坏了不怪罪?”
“军中无戏言。”陈默正色道。
“那我跟大人试!”黑脸汉子拍胸口,“我叫张铁柱,跟我爹学了十二年打铁,我就不信造不出一杆更好的铳!”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陆续又有三个年轻匠人站出来,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老的匠人们冷眼看着,有人摇头,有人撇嘴。
刘师傅叹了口气,转身坐回矮凳上,拿起锉刀继续打磨那根铳管,动作比刚才更用力,仿佛在跟谁赌气。
陈默带着四个年轻匠人,让监工安排了一间空工坊。屋子不大,但工具齐全。赵武带人搬来了铁料、木炭,还有一小袋精炼过的硝石和硫磺——这是陈默从京城带来的,原本是留着防身用。
“先锻铳管。”陈默卷起袖子,“张铁柱,你掌锤。其他人拉风箱、打下手。”
炉火重新点燃。
张铁柱确实有把子力气,二十斤的铁锤抡起来虎虎生风。烧红的铁坯在砧子上反复锻打,慢慢延展成一根四尺长的铁条。这铁条要卷起来,接缝处要锻打得密不透风,否则闭气性差,威力就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