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他咬牙吐出这个字。
牛角号吹响，是撤退的命令。北元骑兵如蒙大赦，纷纷上马，朝着北边撤退——但北边有援兵挡着，他们只能绕道，从东边缺口冲出去。
明军援兵和卫所出来的骑兵衔尾追杀，又留下了几百具尸体。
半个时辰后，战场上只剩下死人、伤马、和满地狼藉的兵器。
工坊墙头，幸存的守军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似乎不敢相信，他们真的守住了。
陈默扶着墙垛，大口喘气。他浑身是血，有自己的，更多是敌人的。刀还握在手里，刀锋已经卷刃。
王振走过来，脸上有一道刀口，皮肉外翻，但他像没感觉：“大人，咱们……赢了？”
“赢了。”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暂时赢了。”
他看向北方。也速迭儿的大旗还在，但已经在两里外了。这一仗，北元至少丢了一千五百具尸体，而工坊这边，伤亡不过百人。
但陈默知道，这不是结束。也速迭儿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且，那支突然出现的援兵……
他看向北边原野上那支正在整队的明军骑兵。旗号是“徐”，领头的将领已经下马，正朝工坊走来。
陈默下了墙头，迎上去。
那将领约莫四十岁，面庞黝黑，留着短须，身上的盔甲是旧制，但保养得很好。他走到陈默面前，抱拳行礼：“末将开平卫千户徐彪，奉冯胜将军之命，前来接应。”
冯胜？辽东都指挥使？陈默心头一动。他知道冯胜，太子的密信里提过，是徐达一系的老将，为人正直，但年纪大了，不怎么管具体军务。徐彪能这么快赶到，恐怕不是巧合——冯胜应该在北边布置了机动兵力，防的就是也速迭儿这一手。
“徐千户来得及时。”陈默还礼，“若非贵部突袭敌后，工坊恐已不守。”
“陈大人客气。”徐彪看了看工坊的防御工事，又看了看墙头那些新式火铳，眼神里满是惊叹，“末将奉命巡视边墙，三天前接到冯将军急令，说大宁卫有变，命我部疾驰来援。路上遇到也速迭儿的探马，耽误了半天，不然能到得更早。”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陈大人，这一仗打得漂亮。以三百人守工坊，扛住五千骑兵半日猛攻，还杀伤敌寇一千五百余。这战绩，辽东十年未有。冯将军若知，必当重赏。”
陈默笑了笑，没接话。他知道，仗是打赢了，但接下来的事，可能比打仗更麻烦。
功劳怎么算？谁该得头功？马铎会怎么写战报？还有这支突然出现的援兵，是真的巧合，还是有人特意安排？
这些问题，都需要答案。
但现在，他只想做一件事。
“刘师傅，”他转头喊，“清点伤亡，救治伤员。死的弟兄，好好收殓。活的，每人赏银一两，今天加肉。”
“是！”
工坊里响起虚弱的欢呼声。劫后余生的士兵和工匠们，互相搀扶着，脸上是血、是汗、是泪，但眼睛里，有光。
陈默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北方那片被血染红的原野。
这一仗，是结束了。
但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徐彪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陈大人，先料理后事吧。冯将军那边，我会如实禀报。至于卫所那边……”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马指挥使若是有什么别的说法，冯将军心里有数。”
陈默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冯胜知道马铎是什么人，也清楚这一仗到底是谁的功劳。这是表态，也是支持。
“多谢徐千户。”陈默郑重拱手。
“客气了。”徐彪摆摆手，“都是为大明守边。对了，我部会在附近驻扎两日，防备也速迭儿杀回马枪。陈大人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那就有劳了。”
送走徐彪，陈默转身看向工坊。墙头破损的地方已经开始修补，工匠们搬运着木材石块，士兵们清理着墙下的尸体。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杀，只是场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