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裹着铜铃声撞进画舫时,陈九陵的瞳孔骤缩。
他臂弯里的苏绾还在昏睡,额角沁着薄汗,后颈的青纹随着呼吸若隐若现。
蛊哑童拽了拽他裤脚,骨粉在船板上歪歪扭扭写着:“雪中人,没活气。”
话音未落,那道身影已扑到船头。
陈九陵旋身护在苏绾前,破阵矛的寒芒抵住来者咽喉——却见对方脸上结着冰碴,腰间铜铃上沾着暗红血渍,分明是具被风雪推着走的尸傀。
他手腕微抖,矛尖挑开尸傀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月牙形疤痕——正是半月前在葬忆谷失踪的藏龙阁弟子。
“玄清门的手段。”陈九陵低咒一声,抬脚将尸傀踹入江中。
冰层裂开的脆响里,他听见身后传来“咔嗒”轻响——第五层的门不知何时闭合,镜墙泛着幽蓝光芒,将整间廊道照得像浸在寒潭里。
苏绾在他怀里动了动,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
陈九陵低头,正撞进她刚睁开的眼——那双眼底翻涌着陌生的清明,仿佛有另一段记忆正破茧而出。
“九哥,”她声音哑得像砂纸,却带着股锐芒,“这是歧路廊。”
话音未落,七面镜墙同时泛起涟漪。
陈九陵抬头,只见七扇门从虚空中凝现,每扇门后都浮着苏绾的影子:第一扇里她跪于玄清掌门跟前,金丝长老冠压得脖颈微垂;第二扇她举着炸药站在焦黑的古墓派遗址前,眼泪混着血砸在引信上;第三扇最刺眼——她与他并肩立在江南小镇的青瓦顶,他手里拎着刚买的糖画,她发间别着野花,可背景里大楚的旗帜正从云间坠落。
“这是......”陈九陵喉头发紧,破阵矛在掌心烫得惊人。
“我的命盘。”苏绾伸手触碰最近的镜面,指尖刚贴上,那扇门里的“她”突然转过脸,眼白翻得只剩一点黑瞳,“他们想让我信,所有选择早被写死。”
蛊哑童突然发出嘶哑的呜咽。
这孩子极少出声,此刻却像被什么掐住喉咙,连滚带爬扑向第三扇门后的“苏绾”。
他瘦小的身子撞在镜墙上,“砰”的一声,那“苏绾”脖颈诡异地拧了一百八十度——后颈光溜溜的,连颗汗毛都没有。
“机关傀儡!”陈九陵瞬间明白。
其余六扇门同时发出轰鸣,镜面裂开蛛网纹,唯剩正中央那扇门越发明亮。
门后景象不再是苏绾的虚影,而是她站在大楚皇城的朱雀台上,玄色披风被风卷起,左手持虎符,右手按剑柄,身后十万玄甲军举矛齐呼:“苏将军!”
“选你的路,还是选他的命?”门楣上的刻字突然泛起血光,每个字都像滴着毒。
陈九陵往前一步要拦,却被无形屏障撞得踉跄。
他这才发现整面镜墙都缠着细不可见的机关丝,正顺着他的鞋底往腿上爬。“九哥别碰!”苏绾反手攥住他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这是柳姑母设的局,她要我自己走。”
她颈后的青纹顺着锁骨爬上耳垂,像条活过来的青铜蜈蚣。
陈九陵望着她眼里跳动的光,突然想起初见时她蹲在棺材盖上拆机关,发梢沾着尸油还笑他“摸金校尉怕粽子,丢不丢人”。
那时的她像团野火,现在的她......更像把淬了千年寒铁的剑。
“你说我是她的延续?”苏绾对着空气开口,仿佛柳含烟就站在镜后,“我爹咽气前攥着我的手说,苏家人骨头比铁硬,心比天亮。
他说这些时,玄清的刀正砍在我娘后背上。“
她松开陈九陵的手,每走一步,镜墙里的虚影就碎一片。
走到中央门前时,她回头冲他笑,眼尾还挂着没擦净的血渍:“等我拿了钥匙,咱们去拆玄清的山门,好不好?”
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九陵刚要跟,却被反弹的气浪掀得撞在镜墙上。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看见门内闪过柳含烟的残影——她半张脸是血肉,半张是青铜,正将什么东西塞进苏绾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