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角落里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那个一直被众人忽略的旧赌徒,突然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他指着拘魂僧,涕泗横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晚……我都看见了!我全都看见了!赵无伤将军根本不是战死的!他是被玄清门那帮穿道袍的畜生拖走的!他们说将军身上携带了无法治愈的疫源,必须就地销毁!”
他转向陈九陵,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九帅,是你下令封锁了边境,防止疫病扩散,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在执行军法!可没人告诉你,他们根本没杀赵将军,而是……而是把他活着拿去喂了蛊!”
旧赌徒颤抖的手指向那个飘浮的拘魂僧:“这个怪物……他就是当年负责给赵将军施咒的巫觋残魂!他靠吞噬亡者的记忆和怨念续命,陈副使的魂魄……也被他吞了!”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本已被封死的岩壁被一股巨力从外轰开!
碎石飞溅中,赵无伤率领着他麾下的残部破石而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陈九陵手中那破碎的头颅铃,以及那张正在消散的、属于陈守仁的脸。
他的身体,在青铜面具之下,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桀桀桀……”拘魂僧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他看向赵无伤,声音充满了蛊惑,“看到了吗?你的同袍,你的兄弟,他们的魂魄都成了他陈九陵的垫脚石!杀了他!用他的血,让你的恨意彻底点燃那九口玄棺!”
说着,他猛地摇动脖子上剩余的所有铃铛!
凄厉的铃声响彻整个兵械库,那七具被操控的巡灵尸体,连同赵无伤身后那些同样被怨气控制的士卒,齐齐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魂火暴涨,如潮水般扑向摇摇欲坠的陈九陵!
千钧一发之际!
陈九陵没有后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破阵矛狠狠插入地面!
他仰天怒吼,那吼声不似人声,更像是无数战魂在他胸中一同共鸣咆哮:“陷阵营——列阵!护——主!”
声浪滚滚,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无上威严。
奇迹发生了!
那十七具本该互相厮杀的陷阵营残尸,无论是陈九陵的亲兵,还是赵无伤的部下,在这一刻,它们眼中的幽蓝魂火竟齐齐一颤,瞬间被一抹更为炽烈的赤红色所取代!
它们舍弃了眼前的敌人,以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迅速转向,用自己残破的身躯在陈九陵周围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环形防线。
哪怕肢体断裂,哪怕身躯被后续冲来的敌人撕碎,也未曾后退半步!
赵无伤怔立当场,看着眼前这无比熟悉的一幕,面具下的嘴唇无声地颤抖着,喃喃自语:“这是……我们的阵法……”
“赵无伤!”陈九陵踉跄着从战阵中走出,一把撕开自己破烂的上衣,露出胸膛。
在他的左胸,心脏位置,一道狰狞的贯穿伤疤如同一条蜈蚣盘踞其上,至今仍能看出当年的凶险。
“你说我背叛誓言?”他指着那道疤,对着赵无伤嘶吼,“当年你身中奇毒,是我他妈的用胸膛替你挡下了致命一击!老子替你扛过的刀,比你现在戴过的面具还多!”
怒吼声中,他竟将怀里那最后一块、也是最核心的一块玄棺残片掏出,猛地塞进赵无伤的怀里。
“你要复仇?好!拿着它,去找那些真正害你、害了我们所有兄弟的杂碎!但你若再敢动我身边的人一根汗毛——”陈九陵的眼神虽然失焦,但其中透出的决绝与杀意却让赵无伤浑身一颤。
“下次,我不再等你喊我一声‘九哥’,我会直接,斩了你!”
话音落下,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
两行滚烫的泪水,从他那双失焦的眼中,无声地滑落。
赵无伤低下头,看着怀中冰冷的玄棺残片,以及那枚不知何时从陈九陵腰间掉落、滚到自己脚边的铜骰子,青铜面具之下,终于传出了一声压抑了太久太久,几近崩溃的哽咽。
整个兵械库,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突然,脚下的地面传来第一丝轻微的震颤。
起初只是像远处有千军万马在奔腾,但很快,震感越来越强,头顶的岩壁开始簌簌地落下灰尘,石块在地面上不安地跳动。
一股比拘魂僧的怨气更加古老、更加邪恶的气息,从那条幽暗甬道的尽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不是活物的气息,也不是死物的怨念,而是一种……介于生死之间,充满了无尽饥饿与恶意的存在。
低沉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整个地底空间仿佛都在这股力量面前颤抖、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