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绾突然挣脱了侍女的搀扶，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
她看到陆昭另一只手已经悄悄摸向了腰间的短刀，显然是存了死志。
“伯伯！”苏绾一声哭喊，不顾一切地从背后死死抱住了陆昭枯瘦的身体，“我们没有忘！谁都没有忘！我阿娘在我懂事时，教我认的第一个字，就是将军的‘承’！我阿爷直到临死前，还在我手心里一遍遍地比划，念叨着‘煜’字该怎么写才好看！”
她的声音带着泣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陆昭的心上。
“我们都记着！可你呢？！”苏绾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你守着这座衣冠冢四十年，守得太久了，久到把自己也当成了一个陪葬品，一起埋了进去！你看看他！”
她用尽力气指向陈九陵，声音陡然拔高：“他可能是借了别人的身体，可能是个我们不认识的人！但是他刚才为了救我们流的血，他身上那股宁折不弯的劲儿，比谁都像咱们的将军！你要是现在死了，用这种方式去见地下的弟兄们，那才是真的背叛了他们，背叛了将军的嘱托！”
陆昭浑身剧震，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纵横的沟壑间，终于有两行滚烫的老泪决堤而下。
他缓缓地，僵硬地抬起头，看向陈九陵。
那个人，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摘下了脸上那副标志性的墨镜，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历经生死搏杀，看透世事人心，却依旧燃烧着如同烈焰般的炽热光芒。
没有想象中的威压，没有胜利者的训斥，只有一句仿佛跨越了四十载光阴的轻叹。
“当年我说过，带你们回家。”
一瞬间，陆昭的瞳孔急剧收缩。
眼前的陈九陵，与记忆深处那个站在烽火城头，意气风发，身后是百万雄师的年轻将军，身影骤然重合。
“现在，门已经开了，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将军……”陆昭嘴唇翕动，一声呢喃，恍如隔世。
他紧绷了一生的精神，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垮了。
当啷！
他松开了手，那半截被他视为生命的旗杆坠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如同一个旧时代的落幕。
月光不知何时已悄然隐退，天地间的光线变得昏暗。
陈九陵不再多言，弯腰抱起已经虚弱到极点的苏绾，转身向遗址外走去。
在他身后，那块记录着四十年血泪的信碑灵光闪烁，缓缓沉入地底，最后一句低语如同叹息，消散在微风之中：“誓言未破……军魂犹存。”
然而，就在陈九陵的脚踏出遗址边界的刹那，他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玄棺令，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灼热的气息烫得他心头一跳。
半空中，一抹血光凭空浮现，迅速凝聚成一行杀气凛然的大字：
第八棺现——葬龙谷，子时开。
字迹未散，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怀中的苏绾，明明处于深度昏迷，却忽然发出一声微弱如蚊蚋的呓语，那声音仿佛直接响在他的灵魂深处：
“这次……时间线歪了……有人……提前挖了你的坟。”
陈九陵的脚步，霍然顿住。
他低头看着怀中眉头紧锁的苏绾，再抬头望向那行即将消散的血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莫问机……果然，这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的眸光，在刹那间冷冽如冰。
月光沉入地平线，荒原死寂如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