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镇北王府账房外的青石板路上,已黑压压站了一群人。
管事、账房先生们个个垂手躬身,眼角余光却不住瞟向院门方向,心里擂鼓似的响。
新王妃昨日刚雷厉风行地处置了林侧妃,今天一大早就传令要接管账本,这架势,分明是来者不善。
李晚宁扶着大丫鬟春桃的手,不紧不慢地走来。
她一身月白素裙,浑身上下只簪了支通透的玉簪子,清冷冷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那几个心里有鬼的,脊梁骨顿时窜起一股寒意。
“给王妃娘娘请安!”以总管事钱富贵为首,众人齐刷刷行礼,声音透着不易察觉的虚。
“都起来吧。”李晚宁声音平淡,径直走进账房,在主位坐下,开门见山,“钱管事,把近三年的总账、明细账,所有入库出纳的单据凭证,全部搬来。”
钱富贵胖脸上堆起笑,试探道:“娘娘,账目繁杂,琐碎得很,怕累着您的眼。要不,先看看近几个月的概要……”
“不必。”李晚宁端起手边的茶,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王爷既让我管,自然要管个明明白白。还是说,这账本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钱管事怕本宫看?”
她语气不重,最后一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却像块石头压在心口。
钱富贵额上瞬间见汗,连声道:“不敢不敢!奴才这就去搬,这就去搬!”
足足十大箱账册凭证被抬进来,几乎占了半间屋子。
底下人垂着头,心里却嘀咕:这么多账,老账房也得瞅上十天半月,一个深宅妇人,能看出个啥?
李晚宁放下茶盏,起身,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总账,指尖沿着墨迹快速划过,快得让人眼花,不像看账,倒像弹琴。
不少人交换着眼神,透出几分轻视。装模作样罢了。
然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李晚宁“啪”地合上账册,纤长食指精准地点在其中一行:“庆元二十三年春,采买西苑湖石,账面支出两千两。”
她抬眼,看向钱富贵:“钱管事,市面上最好的太湖石,什么价?”
钱富贵心头一紧,忙答:“回娘娘,大概……十两银子一车。”
“哦?”李晚宁眉梢微挑,“两千两,买二百车石头,是把月牙池填平了么?本宫昨日路过,瞧着那池子景致如旧,石头可没见多几块。”
钱富贵腿一软,差点跪下:“这……许是年头久了,奴才、奴才记不清了……”
“记不清?”李晚宁轻笑,又翻开另一本,“那这笔,去年夏,采购‘姚黄魏紫’各二十株,账面三千两。一株百两顶天,多出一千两,是连洛阳的花匠一并买进府了?”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心上,每指一处,都精准戳破市价与账面的巨大窟窿,漏洞多得像筛子!
“还有这笔,”李晚宁拿起一张墨迹尤新的单据,声音骤冷,
“‘人情往来’,支取五千两,时间就在三日前,凭证却只是一张白条?钱给了谁?做了什么用?钱管事,王府的规矩,什么时候变成白条也能支取巨款了?还是你觉得,王府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娘娘明鉴!奴才……奴才冤啊!”
钱富贵噗通跪地,磕头如捣蒜,“是林侧妃!都是林侧妃逼奴才做的!奴才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
李晚宁缓缓坐下,抿了口凉茶,“她让你贪墨你就贪,她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她语气陡然一厉,“贪墨主家钱财,按律当如何?”
旁边刑房老吏颤声回:“回娘娘,轻则杖责发卖,重则送官,流放千里。”
账房内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霹雳手段骇住了。
原以为是朵娇花,没想到是柄出鞘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