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得如同泼翻的墨砚,连最后一点星光也被吞噬。
三十里外驿站那一点微弱的灯火,像毒蛇阴冷的竖瞳,穿透黑暗,死死锁定了这座被死亡气息笼罩的边境小城。
钦差提前抵达的消息,如同无声的瘟疫,在少数知情人心中种下压抑的寒意。
然而,处于风暴正中心的李晚宁,却异常平静。
她站在临时医署的院落中,仰头望着天边那轮被乌云半掩的残月。
清冷的月光勾勒着她倾国倾城的侧脸线条,却映不出半分柔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镇定。
空气中苦涩的药味和隐约的腐臭交织,远处灾民棚区传来的压抑哭泣和呻吟,仿佛成了这死寂夜晚唯一的背景音。
“王妃,都安排妥了。”
韩夜的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声音压得极低,“那队‘商旅’落脚在城外二十里的废弃山神庙,明暗哨齐全,训练有素,盯得很死。”
“嗯。”李晚宁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半轮冷月上,仿佛能看透乌云后的玄机,“钦差那边呢?”
“摆足了仪仗,明日午时抵城外。随行护卫二百余,不像赈灾,倒像示威。”
韩夜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李晚宁唇角弯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威风是摆给活人看的,可惜,这满城的死人看不懂。”
她转过身,眸光在夜色中锐利如星,“让我们的人把‘场面’做足,迎接钦差的戏要热闹,更要……惨烈。让他好好看看,五皇子治下的‘太平盛世’是何等光景!”
“是!”韩夜心领神会。
这惨烈,便是要将疫情最残酷、最绝望的一面血淋淋地撕开,既是无声的控诉,也是赤裸裸的逼迫。
“赵磐今日如何?”
“气息稍稳,仍昏迷。赵无咎那小子寸步不离地守着,眼睛熬红了,没叫过一声苦。”
李晚宁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柔和:“是块好铁,欠些锤炼。今晚带他去见见世面,这把刀,得尽快开锋。”
子时将近,万籁俱寂,连虫鸣都似被无形杀气扼住。
李晚宁换上一身玄色劲装,青丝高束,未施粉黛,却更显眉目如画,英气逼人。
她推开房门,等候在外的赵无咎立刻挺直了尚显单薄的背脊。
少年同样一身暗色短打,腰间别着李晚宁暂赠的短匕。
脸上稚气未脱,眼神却亮得惊人,紧张中混杂着兴奋与决然。
“怕吗?”李晚宁语气平淡。
赵无咎用力摇头,声音因紧张而沙哑:“不怕!”
“记住,眼看,耳听,脑子想。今晚,你只带眼睛和耳朵,不许出声,更不许动。”
李晚宁吩咐完,对黑暗处微微颔首。
韩夜带着数名精干玄甲卫无声汇聚,如暗夜中蓄势的猎豹。
一行人借夜色掩护,悄无声息潜出小城,融入城外山林。
山路崎岖,众人皆身手矫健,初学乍练的赵无咎凭着一股狠劲勉强跟上,呼吸已见粗重。
李晚宁偶尔放缓脚步,看似随意地指点他如何借助地形隐匿,如何分辨风中异响。
赵无咎学得极快,眼神愈亮。
约莫半个时辰后,领路玄甲卫打出戒备手势。
众人伏低身形,透过灌木缝隙,望向山坡下那座孤零零的破败山神庙。
庙宇残破,门口却有两条警惕人影晃动,角落暗处藏着微弱气息。
“王妃,如何动手?”
韩夜低声请示,眼中杀机隐现。
以他们实力,强攻足以瞬息剿灭。
李晚宁却摇头,目光冷静扫视环境:“老鼠钻洞,不止一个出口。强攻易漏网。”
她指向庙后一处陡坡,“那里应有后路。韩夜,你带两人正面佯攻,制造混乱,动静要大,但不入内。其余人随我绕后,瓮中捉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