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抬起头,目光坦然:“臣要报的信是,袭击皇后娘娘的刺客,所用弩箭,臣已暗中查验,确为军制‘破甲弩’。”
“且臣在江南数年,对此物略有了解,此弩工艺特殊,并非边军常用制式,反而与……与京城禁军、以及西南某些土司卫队所用的弩机,有相似之处。”
君墨寒眼神骤然一凝!禁军?西南土司?
“继续说。”
“臣要献的计是,”沈卓压低声音,“陛下此番南下,目标明确,乃为肃清江南、救治皇后。”
“然江南水深,沈家虽已倒下,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背后牵连甚广,更有不明势力潜伏。”
“陛下大军压境,固然可震慑宵小,但也可能打草惊蛇,让真正的主谋隐匿更深,甚至狗急跳墙,对皇后娘娘不利。”
“依你之见?”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沈卓一字一句道,“请陛下明面上,继续率大军按原计划南下,吸引所有目光。”
“同时,可选一队绝对可靠之精锐,护送陛下微服先行,轻车简从,秘密疾驰扬州。”
“如此,既可尽早见到娘娘,亲自坐镇,又可暗中查访,打那些潜伏者一个措手不及!”
“臣在江南数年,虽未能扳倒沈家,但也暗中经营了一些力量,愿为陛下前驱,扫清障碍,确保陛下秘密抵达扬州前的安全!”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君墨寒看着跪在下面的沈卓,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个沈卓,倒是有趣。
他非沈家人,却姓沈,在江南这个沈家地盘上当巡抚,本就微妙。
之前上奏民变,有逼宫之嫌,但也确实给了朝廷介入的借口。
如今又主动前来,又是请罪,又是报出关键线索,还献上这等险计……
他是真心投靠?还是另一个陷阱?
沉默良久,君墨寒缓缓开口:“沈爱卿,你可知,此计若成,你便是救驾有功,肃清江南的首功之臣。”
“但此计若败,或是其中有诈……你,包括你沈卓一族,会是什么下场?”
沈卓再次重重叩首,额头触地:“臣深知此中利害。臣之所以甘冒奇险,一来,是为赎前罪。”
“二来,皇后娘娘在扬州所为,臣虽未能亲见,但听闻娘娘公开坐堂,为民伸冤,雷霆手段镇压豪强,臣……敬佩不已!”
“臣为官二十载,空有抱负,却困于江南泥潭,难有作为。”
“如今见陛下与娘娘锐意革新,涤荡乾坤,臣愿效犬马之劳,虽死无悔!三来……”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苦涩:“臣虽姓沈,却与那扬州沈家,早已是血海深仇。”
“臣之发妻、幼子,皆因撞破沈家私盐之事,被其灭口,伪造成意外落水。”
“臣隐忍多年,搜集罪证,却苦于其势大,投告无门。”
“陛下与娘娘,是臣等了多年,唯一可能为臣妻儿报仇、还江南清明之人!臣,别无选择,唯有孤注一掷,效忠陛下!”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边缘磨损的册子,双手高举过头顶:“此乃臣暗中搜集的部分沈家罪证,涉及走私、贿赂、人命,请陛下过目。”
“臣之忠心,天地可鉴,若有一字虚言,叫臣天打雷劈,死后不得超生!”
冯保上前,接过册子,呈给君墨寒。
君墨寒翻开,快速浏览。
上面记录的时间、地点、人物、银钱数目,清清楚楚,有些甚至能与他从周家搜出的密账对应上。
其中一页,赫然记录着数年前,扬州府某位推官“意外”落水身亡,其妻儿随后“染疫”而亡的事件,细节与沈卓所言吻合。
合上册子,君墨寒看向沈卓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深沉。
“你的计策,朕准了。”他最终道。
沈卓猛然抬头,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但,”君墨寒语气一转,“朕如何能信你?又如何确保,你安排的路上,没有埋伏?”
沈卓深吸一口气:“陛下可派心腹之人,持陛下信物,先行一步,沿臣规划的路线秘密探查。”
“同时,陛下可令大军放缓行程,做出等待粮草或休整的假象。”
“臣愿留在陛下军中为质!若路线有误,或陛下遇险,臣愿当场自刎,以死谢罪!”
话说至此,已是将身家性命乃至身后名誉,全都押上了。
君墨寒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道:“冯保。”
“老奴在。”
“去请林将军过来。另外,从内卫中挑选二十名最顶尖的好手,要绝对可靠,身手、机变、忠心缺一不可。”
“是!”
沈卓知道,皇帝这是要安排秘密先行的人了。
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又重重叩首:“臣,谢陛下信任!”
“信任?”君墨寒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声音低沉,“沈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朕可以给你机会,给你荣耀,但若让朕发现你有丝毫异心……”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已让沈卓遍体生寒。
“臣,誓死效忠陛下,效忠皇后娘娘!”
沈卓以头抢地。
很快,禁军副统领林峰被召来。
此人曾是君墨寒在王府时的亲卫统领,绝对心腹。
君墨寒对他低声交代一番,又将沈卓规划的路线图给了他。
“你带二十人,扮作商队,即刻出发,按此路线秘密探查,确认安全后,在扬州城外五十里处的‘清风镇’等朕。沿途留下暗记。”
君墨寒将一枚龙纹玉佩交给林峰,“见此玉佩,如朕亲临,江南所有玲珑阁人手、官府暗线,皆听你调遣。若有异常,可先斩后奏。”
“末将领命!”
林峰肃然抱拳,接过玉佩,转身大步离去,行动干脆利落。
“沈爱卿,”君墨寒看向沈卓,“你也去准备吧。大军明日照常开拔,你随中军行动。该做什么,不用朕教你。”
“臣明白!”沈卓知道,自己这是要通过随军行动,进一步取得皇帝信任,同时也是“人质”。
帐内只剩下君墨寒和冯保。
“陛下,您真信那沈卓?”
冯保低声道。
“信不信,不重要。”
君墨寒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那条秘密路线,“重要的是,这条路,确实是抵达扬州最快、也最隐蔽的路径。沈卓若真有问题,我们也能将计就计。林峰会处理好。况且……”
他望着扬州方向,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色和思念:“晚宁等不了了。大军行进太慢,朕必须尽快赶到她身边。任何可能的方法,朕都要试一试。”
“冯保,去准备。明日大军开拔后,入夜时分,朕与你,再选四名最顶尖的内卫,轻装简从,秘密离队,追赶林峰。”
“陛下!这太冒险了!”冯保大惊。
“冒险?”君墨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朕这一生,就是在冒险中走过来的。为了她,再冒一次险,又算得了什么。”
“记住,此事,绝密。”
“是……”冯保知道劝不动,只能忧心忡忡地应下。
当夜,大营寂静,唯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黄河的水声。
中军大帐的烛火,亮了一夜。
而谁也不知道,一场关乎帝后生死、江南归属的秘密疾行,已经悄然开始。
更无人知晓,在遥远的西南滇南深处,夜枭正带着玲珑阁最精锐的好手,穿越毒瘴弥漫的原始丛林,向着那个据说有“赤阳草”的古老苗寨,艰难跋涉。
而在扬州,那座被重兵围守的别院里,昏迷中的李晚宁,指尖又一次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苍白的唇微微开合,仿佛在无声地呼唤着一个名字。
墨寒……
(第207章 完)
章末:皇帝秘密离队,轻身赴险!
沈卓是忠是奸?秘密路线上等待的是接应还是埋伏?
滇南苗寨,夜枭能否取回救命药草?
昏迷的皇后,能否等到爱人到来?
帝后江南重逢在即,但杀机,也已然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