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目光如冰:“传旨。以陛下和本宫名义,明发江南各州县:秋税未完者,限期半月内缴清。逾期不缴,州县主官,革职查办!
当地士绅,凡田产五十亩以上未足额纳税者,一律锁拿下狱,田产充公!”
“再,从即日起,本宫与陛下,将巡视江南各州府,亲自督税!第一站——苏州!”
“朕和你一起去。”
君墨寒也站起身,虽然脸色仍有些苍白,但脊背挺直,目光锐利如昔,“是时候,让有些人看看,朕还活着,朕的刀,也还锋利。”
帝后要亲自巡视江南,督缴秋税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江南。
有人惶恐,有人冷笑,更多人则在观望。
苏州,江南最富庶的州府之一,也是此次抗税最严重的地区之一。
十日后,帝后銮驾抵达苏州城外。
没有盛大的迎接仪式,只有苏州知府带着寥寥数名官员,在城门口忐忑不安地跪迎。
君墨寒没有下车,李晚宁也只是淡淡说了句“平身”,便命车队直接入城,住进了提前清理出来的苏州织造府衙。
当天下午,李晚宁便召见了苏州府及下辖各县的官员,以及苏州几家最有名的士绅代表。
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李晚宁坐在上首,君墨寒在她身侧设了一座,披着狐裘,面色平静地听着。
虽然不说话,但他坐在那里,就是一座山,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苏州府,秋税旧额一百二十万两,今岁实收六十八万两,欠缴五十二万两。”
李晚宁翻看着手中的账册,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谁能告诉本宫,这五十二万两,去哪了?”
苏州知府是个胖子,此刻汗如雨下,颤声道:“回……回娘娘,今岁苏州确有水患,吴江、常熟一带受灾严重,百姓流离,实在……无力缴纳啊……”
“水患?”
李晚宁抬眼,“本宫来之前查过,吴江、常熟确有水患,但波及范围不过三县,朝廷已拨银赈济。”
“何以整个苏州府,十三县,皆以水患为由,欠缴税银?”
“这……”知府语塞。
一名身着锦袍、留着山羊胡的士绅出列,拱手道:“皇后娘娘容禀。赋税乃国之根本,我等岂敢抗缴?”
“实是连年加税,百姓不堪重负。”
如今又逢战事,朝廷更是催逼甚急。我等小民,虽有爱国之心,却无余力啊。
还望陛下、娘娘体恤民情,减免赋税,以纾民困。”
话说得冠冕堂皇,将抗税说成了“为民请命”。
李晚宁看着他,忽然笑了:“你是……刘员外吧?苏州最大的丝绸商,家有良田万亩,商铺数十间。
本宫记得,去岁你家三公子娶亲,聘礼就用了黄金千两,珍珠十斛。怎么,给儿子娶亲有钱,给国家纳税,就没钱了?”
刘员外脸色一变,强笑道:“娘娘说笑了,那都是……都是祖产,勉强维持……”
“祖产?”李晚宁合上账册,站起身.
缓缓走到他面前,凤眸微垂,看着他,“刘员外,你可知,北境雁回关,将士们正在冰天雪地里,用命抵挡北狄铁骑?
他们缺衣少食,冻伤冻死者每日都有。
“你可知,西南四川,王劲将军正率军与叛军血战,每一分军饷,都关系着战局,关系着无数百姓的生死?”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厅内所有人头皮发麻。
“你们在这里,跟本宫哭穷,跟本宫谈‘民困’。”
“那北境西南的将士和百姓,又该如何?”
李晚宁目光如电,扫过在场每一个官员和士绅,“朝廷推行新政,清查田亩,士绅一体纳粮,为的是公平,为的是国家能有足够的钱粮,抵御外侮,安定天下!”
“不是为了让你们囤积居奇,抗税不缴!”
“本宫给你们三天时间。”
她转身,走回座位,声音斩钉截铁,“三天内,苏州府欠缴的五十二万两税银,必须一文不少,送入府库。逾期不缴者——”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冰碴:
“刘员外,就从你家开始抄。”你万亩良田,数十间商铺,本宫倒要看看,能抄出多少银子,够不够抵你的税,够不够……慰劳北境的将士!”
刘员外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其他士绅也面如土色。
“还有你们,”李晚宁看向那些官员,“身为朝廷命官,不为国分忧,反倒与地方绅衿沆瀣一气,欺上瞒下。”
这知府,你们也不用做了。冯保,将苏州知府,及下属各县县令,全部拿下,暂押大牢!待税银缴清,再行论罪!”
“是!”冯保一挥手,如狼似虎的内卫立刻上前,将吓傻的知府和几名县令拖了下去。
厅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帝后联手,一言不合就抓人下狱,抄家威胁!
这哪里是来督税,这分明是来杀鸡儆猴的!
“都退下吧。”
君墨寒终于开口,声音淡淡,“记住,三天。朕的耐心,有限。”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厅内只剩下帝后二人。
李晚宁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眉心。
君墨寒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做得好。非常之时,当用重典。不把他们打怕,他们不会老实。”
“我知道。”李晚宁靠在他肩头,有些疲惫,“只是觉得累。内忧外患,永无宁日。”
“会好的。”君墨寒轻轻环住她.
“等度过这一关,等天下太平,朕带你去看江南的春色,看塞北的雪,看这万里江山,最美的风景。”
李晚宁心中微暖,点了点头。
帝后的雷霆手段,迅速传开。
第二天,苏州府库收到的税银,就超过了三十万两。
第三天中午,五十二万两欠税,一文不少,全部缴清。
刘员外家果然被抄了,抄出现银八十万两,田地、商铺、古董珠宝无数,价值远超其所欠税款。刘员外本人被下狱,家产充公。
消息传到江南其他州府,那些还在观望、拖延的官绅,彻底吓破了胆。
短短半月,各地欠缴的税银,如雪花般涌入府库。
到年底时,江南秋税竟然完成了九成,远超预期。
北境和西南的军饷,终于有了着落。
腊月二十三,小年。
帝后结束了对江南数州的巡视,启程返回扬州,准备在扬州过年后,便启程回京。
马车里,君墨寒靠着软垫,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忽然道:“晚宁,等回京后,朕想……去泰山封禅。”
李晚宁正在看一份市舶司的奏报,闻言抬头,有些诧异:“封禅?为何突然想去?”
封禅是古来帝王祭祀天地、宣示功业的大典,通常在国家鼎盛、有大功绩时举行。
如今北境西南战事未平,似乎不是时候。
君墨寒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深邃而温柔:“因为朕想告诉天地,告诉祖宗,告诉天下百姓——朕这一生,最大的功业,不是开疆拓土,不是平定叛乱,而是……得你为妻,与你共治这江山。”
“朕要在泰山之巅,与你携手祭天。朕要立你为‘圣宸皇后’,与你‘共执圭臬,同享山河’。朕答应你的‘共治’,不是戏言,是朕对天地、对万民的誓言。”
李晚宁怔住了,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和郑重,心脏狂跳,眼眶发热。
“可是……朝臣会反对,天下人会议论……”
她声音有些哽咽。
“朕不在乎。”君墨寒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朕是皇帝,朕说可以,就可以。晚宁,你值得。这江山,有你一半,朕才坐得安稳。”
李晚宁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靠进他怀里,紧紧回抱住他。
这一刻,所有的艰辛、危险、委屈,都值了。
然而,就在车队即将抵达扬州,距离城门还有十里时,前方探路的斥候突然飞马回报,神色惊慌:
“陛下!娘娘!前方……前方官道上,聚集了数千百姓!
他们……他们跪在路中央,拦住了去路!”
李晚宁和君墨寒同时神色一凛。
数千百姓拦驾?想干什么?
“可有兵器?可有异常?”君墨寒沉声问。
“未见兵器,但……但他们打着白幡,穿着孝衣,哭声震天!”斥候声音发颤,“为首的……是十几个老人,捧着……捧着牌位!”
白幡?孝衣?牌位?
李晚宁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她和君墨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走,去看看。”君墨寒起身。
“你的身体……”李晚宁担忧。
“无妨。”君墨寒摇头,目光锐利,“该来的,总要面对。”
帝后车驾缓缓向前,果然,在距离扬州城十里处的官道上,黑压压跪了至少两三千人。
人人披麻戴孝,手持白幡,哭声哀戚。
见御驾到来,哭声更响,如同潮水般涌来。
队伍停下。冯保上前高喝:“前方何人,胆敢阻拦圣驾!”
跪在最前面的十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以头抢地,老泪纵横,嘶声哭喊:
“陛下!娘娘!草民等冤啊——!”
“求陛下、娘娘,为草民等做主——!”
他们高高举起的牌位上,赫然写着一个个名字,而名字旁边的小字,竟都标注着——“卒于新政清丈田亩”、“卒于士绅一体纳粮”、“卒于抗税风波”……
李晚宁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君墨寒的眼神,也骤然冰冷如刀。
(第215章 完)
章末:数千百姓披麻戴孝拦驾喊冤!
牌位直指新政“害死人命”!
是真实的民冤,还是针对新政、针对皇后的又一次阴谋?
帝后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民变?
更大的风暴,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