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皇宫。
夜,深了。
御书房里,烛火静静地燃烧,
窗外,没有宵禁的死寂,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一两声犬吠,或是更夫不紧不慢的梆子声,这一切都透着一股安详。
赵祯负手立在窗前,望向那片笼罩在夜色中的京城。
从青石县回来已经三日,可他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画面——水泥路,高楼,热火朝天的工地,还有百姓们脸上那种朴实的笑容。
良久,赵祯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包拯身上。
“包卿。”
“臣在。”包拯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几日回京后,他几乎没怎么合眼。
脑子里乱得很,全是青石县的事。
“你还在担心,苏云是第二个安禄山?”赵祯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包拯的身子微微一僵。
皇帝一语中的,道破了他心中最深的恐惧。
编练民壮,擅造军械,聚拢财富,蛊惑人心……桩桩件件,都像极了史书上那些乱世枭雄的起手式。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垂下了眼帘。
赵祯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自顾自地踱了两步。
“朕也担心。”
这四个字,让包拯猛地抬起头。
只听赵祯继续说道:“朕担心他野心勃勃,担心他尾大不掉。朕甚至担心,他今日所言,皆是巧言令色,为的是骗取朕的信任。”
“但是包卿,朕更担心另一件事。”
“朕担心,再过十年,二十年,我大宋的国库,依旧空空如也。我大宋的边军,依旧要拿着那些卷了刃的破刀,去抵挡西夏的铁骑。我大宋的子民,依旧要在一场不大不小的天灾里,就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他轻轻叹了口气。
“朕这个皇帝,当得憋屈。年年国库空虚,年年边关告急,年年要送岁币去喂那些豺狼。朕的子民,在黄河边上挣扎求活;朕的朝臣,却只会告诉朕要节俭,要仁政,要守祖宗之法。”
他自嘲地笑了笑,“朕守了,可结果呢?换来的,是西夏人越来越猖狂,是契丹人越来越贪婪。”
“今日,朕在青石县,看到了另一条路。”赵祯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一条能让国库充盈,能让兵甲锋利,能让朕的大宋,真正挺直腰杆的路。”
“若因循守旧,只为守着那些不知还能撑多久的规矩,而弃此良才,弃此良机……”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朕怕,百年之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朕也想变法,也想图强。可朝堂之上,你看一看,言官们只会空谈仁义道德,大臣们只会算计自家得失。朕但凡想动一动他们的旧例,便有无数的祖宗之法、圣人文章跳出来,挡在朕的面前。”
他指了指窗外那片沉睡的京城。
“可在青石县,朕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朕看到,水泥路平坦坚实,百姓行走其上,再无泥泞之苦。”
“朕看到,百姓们脸上有肉眼可见的笑容,他们的眼里,有光,有对未来的盼头。”
“朕还看到,那张纸上,从一百零九到零的数字。”
一番话,说得包拯浑身剧震。
他的脑海中,乱成了一锅粥。
一边,是圣人典籍,祖宗法度,是他坚守了一辈子的为官之道。
另一边,是那张纸上冷冰冰的数字,
是李老汉那张布满皱纹却神采飞扬的脸,
是年轻工匠们充满活力的笑声,
是“劳动创造美好生活”那七个朴实无华的大字……
他想反驳,想说苏云此举太过凶险,万一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知道,皇帝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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