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然”字,写得格外用力,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
“然其法多违制。”
终于写出来了。
包拯长出一口气,继续写。
“其擅征民夫,未经朝廷批准。”
“其私发钱券,有乱币制之嫌。”
“其聚拢流民,恐有不轨之心。”
这些话,写得包拯心里堵得慌。
因为他知道,这些话虽然没错,但也不全对。
苏云确实征调了民夫,可他给了工钱,还管吃管住。
苏云确实发行了建设券,可那券有明确的契约,有详细的用途说明。
苏云确实聚拢了流民,可他给了他们活路,让他们有饭吃有房住。
包拯放下笔,端起茶杯。
茶水已经凉透了,喝下去苦涩得很。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窗外的更鼓声又响了,已经四更天。
包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冷风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晃。
他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脑海里却是青石县那灯火通明的夜市。
“劳动创造美好生活。”
那七个字,像是刻在他心里,怎么也抹不掉。
包拯回到书桌前,重新拿起笔。
“其人多狂狷。”
这句话写得很慢,每个字都透着犹豫。
“言谈之间,多有不敬之词。”
包拯想起苏云在县衙后院的那副懒散样子。
大白天的,一个县令不在前堂办公,反而在后院睡觉。
成何体统!
可是……
包拯又想起苏云说的那些话。
“我不是不想守规矩,是这规矩守不住百姓的命。”
“当祖宗之法无法庇护子民时,为官者另辟蹊径有罪,还是眼睁睁看着百姓枉死罪过更大?”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包拯心上。
“若重用之,恐开僭越之门。”
包拯写完这句,手停在半空。
他知道,这句话一旦写进奏章,就意味着他不赞成重用苏云。
可不写吗?
不写的话,万一苏云真的有不轨之心,他包拯就是千古罪人。
烛火跳动,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包拯看着那影子,想起在青石县的最后一晚。
他和赵祯站在“不夜坊”里,看着百姓们脸上的笑容。
那种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不是逢迎,不是讨好,就是单纯的快乐。
“臣以为……”
包拯继续写,笔尖在纸上划过。
“可令其专司河工,勿使干预朝政。”
写完这句,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让苏云去治理黄河,发挥他的才能,但不让他掌握太大的权力。
这样既能用他的长处,又能防范他的野心。
包拯放下笔,看着写满字的奏折,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
他知道,这封奏章一旦呈上去,朝堂上又要掀起一场风暴。
支持苏云的人,会说他迂腐守旧。
反对苏云的人,会说他立场不坚定。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只能按照自己的良心,写下他认为最公正的评价。
包拯拿起奏折,仔细检查了一遍。
字迹工整,没有涂改。
内容客观,有理有据。
他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火漆和印章。
将奏折叠好,封上火漆,盖上印章。
一切完成后,天色已经微微发白。
包拯站起身,走到窗边。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驱散了屋里的黑暗。
他看着手里的奏折,眼神复杂。
这封奏折写尽了他心中所有的矛盾和挣扎。
包拯将奏折收好,准备天亮后呈给陛下。
“苏云啊苏云,你到底是栋梁,还是祸害?”
这个问题,包拯问了自己无数遍,却始终没有答案。
或许,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