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算术,我们还要学格物。先生继续说,什么是格物?
就是观察事物,了解事物的道理。
比如说,水为什么会往低处流?
因为……一个孩子举手,因为水重?
先生笑了,水有重量,所以会往低处流。
那火为什么往上烧?
因为……孩子们面面相觑。
因为热气轻。先生说,热气比冷气轻,所以会往上升。
这就是格物。
观察,思考,找到道理。
赵灵儿站在窗外,听得入神。
这些内容,她在宫里从未听过。
太傅教的都是经义,从不讲这些。
郡主,这县学……阿影也有些惊讶。
跟别处不一样。赵灵儿低声说。
两人离开县学,往回走。
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一座两层的楼房。
门口挂着牌匾——青石县衙。
这是县衙?
应该是分衙。阿影说,主衙在那座五层楼。
赵灵儿走近了些。
县衙门口站着两个衙役,正在值守。
门里传来说话声。
……这事你们两家自己商量,别闹到县衙来。
可是大人……
没有可是。声音很年轻,但很有威严,你们两家的地界,县里早就划清楚了。
王家的菜地到这儿为止,李家的从这儿开始。
谁要是越界,罚银十两。
赵灵儿停下脚步。
这声音……是苏云。
大人,我家的地明明……
明明什么?苏云打断他,你家的地契我看过了,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你要是不服,可以去府衙告状。
但在判决下来之前,谁也不许动那块地。
是……
门里走出来两个人,都是乡下打扮。
他们脸上虽然还有些不甘,但显然已经认了。
赵灵儿看着他们离开,心里有些意外。
苏云断案,干脆利落。
没有偏袒,也没有拖延。
郡主,要进去看看吗?阿影问。
不用。赵灵儿摇头。
天色渐晚,街上的人少了些。
赵灵儿走到县衙门口,停下脚步。
那座五层高的楼,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醒目。
三楼有一扇窗,透出微弱的灯光。
那是苏县令的书房。旁边一个路人说。
赵灵儿转头看去。
你怎么知道?
我在县衙干活。路人笑了,苏县令每天都在那儿办公,从早到晚。
每天?
对啊。路人点头,有时候半夜了,灯还亮着。
他……不睡觉吗?
睡是睡。路人说,不过睡得很少。
听说他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
赵灵儿心里一动。
两三个时辰……
那得多累?
对了。路人继续说,你是外地来的吧?
那你可能不知道。路人压低声音,苏县令这人,对自己可狠了。
怎么说?
他每天吃的,跟我们工匠一样。路人说,粗茶淡饭,从不讲究。
有一次我去送文书,看到他桌上就一碗粥,一碟咸菜。
就这?
就这。路人点头,我当时还以为县衙穷呢。
后来才知道,不是穷,是他自己不愿意吃好的。
赵灵儿沉默了。
她想起宫里的御膳。
每顿饭都是几十道菜,吃不完就倒掉。
而苏云……
对了。路人又说,你要是想见苏县令,明天可以去县衙。
他每天早上都会在衙门口接待百姓。
谢谢。
路人摆摆手,离开了。
赵灵儿站在原地,抬头看着那扇窗。
灯光依旧亮着。
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
那人坐在桌前,低着头,像是在写什么。
赵灵儿盯着那个影子,出了神。
郡主,天黑了。阿影提醒。
赵灵儿转身,往客栈走去。
可她的脑子里,全是今天看到的一切。
工地上亲手搅拌水泥的苏云。
磨坊里修水车的苏云。
县衙里断案果决的苏云。
还有那个在书房里伏案疾书的苏云。
这些画面,和茶馆里听到的谣言,完全对不上。
用童男童女的血炼水泥?
她今天在工地看了一整天,没见到半点血迹。
夜里现出原形?
可那个在书房里办公到深夜的人,分明是在为百姓操劳。
赵灵儿走进客栈,上了楼。
房间里,阿影已经点上了灯。
郡主,您今天看到的……
我知道。赵灵儿打断她,那些谣言,都是假的。
那您……
我想见他。赵灵儿说,亲自问问。
问什么?
问他……赵灵儿顿了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窗外,夜色渐深。
县衙那扇窗的灯,依旧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