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果然非同凡响。
“准了。”他挥了挥手,“去吧,让我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
接下来的三天,赵灵儿的身影,出现在了青石县的每一个角落。
在砖窑,她细问烧窑师傅每窑用煤几何,成品几何,损耗几何;
在水泥场,她向记账小吏探询石灰石采购的时价与运费;
在码头,她与调度管事攀谈,记录每艘货船的载重与往返时辰。
她甚至与赶车的车夫同坐道旁,分食干粮,听他们诉说哪段官道年久失修,哪处税卡需打点银钱。
钱、孙、李三家的管事,起初还对这个县尊大人派来的“小白脸”心存轻视,回答问题时也是敷衍了事。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孙管事,上个月你们车队报备,因雨天路滑,损坏了三辆马车。可我查过县衙的记录,上个月青石县境内,一滴雨都未下。”
“钱管事,你报上来的煤炭采买价,比市价高出了一成半。你说是因为路途遥远,可我问过车夫,他们从矿山到县城,走的是新修的水泥官道,一天就能打个来回。”
赵灵儿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每一个都带着详实的数据,让他们冷汗直流,无从辩驳。
冗余的流程,惊人的浪费,以及……那些藏在暗处的猫腻。
第三日,黄昏。
赵灵儿再次走进县衙书房。
苏云和福伯,早已等候在此。
“如何?”苏云问。
赵灵儿没有回答,只是将一叠厚厚的麻纸,放在了苏云的桌案上。
最上面一张,标题赫然写着——《青云商号运作流程调整建言》。
苏云拿起,翻开。
福伯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只看了第一页,两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问题一:采、运、销三环脱节,各自为政。钱家负责采购,只求价低,不问质量;孙家负责运输,只求趟数,不顾损耗;李家负责销售,只求回款,不理库存。导致物料积压与短缺并存,浪费巨大。”
“建言:成立‘总调度房’。统管三家业务,以销定产,以产定购。所有采购、运输计划,须由总调度房审批,凭条发货,凭条入库。”
“问题二:账目混乱,权责不清。各工坊账目自成一体,与总账房对不上。一笔货款,往往要辗转三四次,才能入账。出了问题,互相推诿。”
“建言:推行‘统一账簿’与‘日结制度’。各工坊统一使用县衙下发的复式记账表格,每日盘点,账目日清。总账房每日汇总,权责到人。”
“问题三……”
一桩桩,一件件,直指要害。
而她提出的解决方案,更是让苏云都感到心惊。
没有一句空话,全部是具体、可行的操作办法。
统一调度,凭条出入库,日清日结,权责到人……
这些看似简单的词汇,组合在一起,却是一套前世现代企业管理制度的雏形!
虽然简陋,却完全切中了当前青石县的要害,并且完全符合这个时代的背景,具备极强的可操作性。
福伯看得是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做账,这么管事的!
苏云则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建言,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跳,沉重而有力。
他再一次,远远低估了这个女人。
她不仅仅是懂算学,懂逻辑。
许久,苏云睁开眼,目光无比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少年”。
“这份建言,很好。”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明日起,你便以县衙‘计吏’的身份,入主青云商号总账房。”
“这份建言,由你,亲自去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