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有严令!”李老汉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全县上下,无论男女老少,一律不准当街便溺!抓着一次,罚扫街三天,没得商量!全县像这样的净所,修了二十多个,保证你走哪儿都能找着!”
说着,他竟还热情地邀请:“大官人要不要进去瞧瞧?里面可干净了!分男女,互不打扰。坑边都备着石灰粉,完事儿了自己撒上一层,啥味儿都没有!”
包拯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他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从车上走了下来,一股法度的威严油然而生。
“荒唐!”他盯着李老汉,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人有三急,乃是天性。百姓偶有不便,情有可原。怎能为此小事,动用刑罚?此等严苛之令,与暴政何异?岂不招致民怨沸腾!”
在他看来,用“罚扫街”这种带有羞辱性质的惩罚来约束百姓的生理需求,简直是本末倒置,毫无人情可言!一个仁政的县令,绝不会颁布如此不近人情的法令!
李老汉被他这通话说得一愣,正想分辩,旁边一个抱着一筐菜路过的妇人却停下了脚步。
那妇人约莫三十来岁,上下打量了包拯一番,撇了撇嘴,直接插话道:“这位先生,话可不能这么说。”
包拯眉头一皱,看向她。
妇人也不怕他,把菜筐往地上一放,叉着腰道:“以前咋样?街头巷尾都是屎尿,夏天那味儿能把人熏个跟头!我家娃儿,以前一到夏天就闹肚子,请郎中花的钱都够买头牛了!现在呢?街上干干净净,娃儿一年到头都壮实得很!你说,是以前好,还是现在好?”
她指着那“净所”,又指了指包拯:“苏大人这是为了俺们大伙儿好!罚扫街怎么了?你要是随地大小便,把大伙儿住的地方弄脏了,就该罚!俺看这规矩,好得很!”
说完,她还朝地上啐了一口,不过立刻意识到不对,又赶紧用脚把唾沫给抹匀了,这才重新抱起菜筐,嘟囔着“城里来的先生就是怪,干净还不好”,头也不回地走了。
“……”
包拯僵在原地,一张铁脸涨成了紫黑色。
他满腹经纶,一生以律法为准绳,断案无数。
他可以和朝堂上的政敌辩论国策,可以痛斥贪官污吏,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一个乡野村妇,用“干净”和“孩子不生病”这种最朴素的道理,给说得哑口无言。
民怨沸腾?
不,他看到的,是百姓对这条“严苛”法令最真诚的拥护。
赵祯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包拯那副吃瘪的模样,心中竟有些想笑,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缓缓走下马车,来到那“净所”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真的没有异味。
他转过头,看着身旁世界观正在崩塌的包拯,轻声说了一句:“包先生,看来,这青石县的‘法’,与你我所知的法,不太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