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病,已经深入骨髓。
再用那些温吞的方子,怕是真的熬不了多久了。
他还想起了苏云最后的那番话。
“无强军护佑,一切变革,皆是镜花水月。”
“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他那张如黑铁般的脸上,挣扎、痛苦、迷茫……种种情绪交织,最终,都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赵祯,深深一拜。
没有说话,但这个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赵祯懂了。
他知道,自己这位最刚正不阿的臣子,他的道心,并未崩塌,只是被青石县这勃勃的生机,撞开了一道容许光芒照进去的缝隙。
这就够了。
赵祯紧绷了一整天的心神,终于松弛下来。
他看着包拯那张依旧写满忧虑的黑脸,忽然玩心大起,笑了。
“包卿,你这张脸,平日里在开封府,能把犯人吓得尿裤子。明日见了苏云,可得收敛些。那小子胆子虽大,万一被你吓跑了,朕找谁去造那军工坊?”
这句带着几分调侃的玩笑话,让包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拱了拱手,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奈。
“陛下说笑了。”
“哈哈哈哈!”
赵祯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胸中连日来的阴霾与憋屈,一扫而空。
君臣二人,相视无言。
笑声过后,赵祯的神色重新变得郑重。
“朕知道,此事干系重大。苏云是猛药,用好了,能起死回生;用得不好,便是穿肠毒药。”
“所以,朕需要你。”
“包卿,朕要你做朕的眼睛,替朕盯着他,盯着这剂猛药。让他救国,而不是让他……毁了国。”
包拯的身躯猛地一震,他看着皇帝眼中那份信任,心中最后的那点壁垒,彻底瓦解。
“臣,遵旨!”
赵祯点了点头,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包卿,”赵祯忽然笑了,“你说,朝堂上那帮老家伙们,见到苏云,会是什么表情?”
包拯闻言,嘴角也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当苏云那套“歪理邪说”被抛到文德殿上时,那些言必称“子曰”的老臣们,会是何等的目瞪口呆,何等的气急败坏。
那场面,恐怕比开封府审过的任何案子,都要精彩。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里,有担忧,有无奈,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大宋这艘沉珂日久的巨轮,终于要迎来一位不按常理掌舵的船长了。
是乘风破浪,还是触礁沉没?
无人知晓。
但至少,它终于动了。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一个是大宋的天子,一个是大宋最刚正的臣子。
此刻,他们都在等待着同一个人的到来。
那个叫苏云的年轻县令。
那个敢在青石县掀起惊天波澜的人。
那个即将在汴京城,掀起更大风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