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
范仲淹与包拯二人,还保持着躬身请命的姿态,心头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觐见?
不是“召见”,不是“问询”,而是“觐见”!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前者是上级对下属,后者,则带着某种近乎平等的尊重与期待。
陛下这是……
这意味着,在天子心中,已然将那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摆在了足以与朝堂重臣平等对话的台阶上!
范仲淹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发颤,清瘦的脸庞因充血而泛起红光。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宋沉疴尽去、重振雄风的曙光。
包拯则心头一紧,黝黑的面庞上,眉心紧锁。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道旨意意味着什么。
苏云这剂“虎狼之药”,终于要被皇帝亲自灌进大宋这具病躯之中了!
是起死回生,还是毒发身亡,犹未可知!
赵祯没有理会两位臣子的神情变化。
他走下龙椅,缓缓踱到大殿中央。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仿佛在审视着大宋广袤的疆域图。
“二位爱卿,”他忽然开口,“朕要用他,但如何用,却是个天大的难题。”
他停下脚步,捡起刚才被他扔在地上的那本《大宋青石县年度发展白皮书》,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封面上那几个刚劲有力的字。
“一年,仅仅一年!一个濒临崩溃的下县,税赋翻了三倍,活民十万!这已不是政绩,这是神迹!”
“朕的国库里,有多少钱粮,二位比朕更清楚。北边的契丹,西边的党项,像两头永远喂不饱的狼,盯着朕的江山。朝堂之上,诸公高谈阔论,可谁能给朕变出钱来?谁能给朕变出强兵来?”
赵祯站起身,踱步到殿中,背对着两人。
“包卿家说得对,苏云有罪。他的罪,就在于他能做到满朝文武都做不到的事!”
“范卿家也说得对,瑕不掩瑜。此等人才,若因循规蹈矩而弃之,朕,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此人,能修路,能筑堤,能造远胜于我大宋官窑的琉璃。将作监的那些匠人,与他相比,不过是些墨守成规的庸才。”
赵祯抬头,看向范仲淹:“范卿,朕若让他入将作监,给他一个少监之职,让他专司营造,你以为如何?”
将作少监,从六品下,主管全国工程营造,对于一个七品县令而言,已是破格提拔。
可是,将作监?管皇家工程的?一个六品官?
范仲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苏云这种经世之才扔去管修房子?这不是明升暗降,自毁长城吗?!
包拯的眉头更是拧成了一个疙瘩,刚要出言反对。
“不够。”赵祯却摇了摇头,他翻开白皮书的“经济篇”,指着上面那刺目的增长曲线。
“他的营造,不耗国库一分一厘,全靠‘以工养工’。”
“他能凭空创造出钱来!他提出的‘皇家钱庄’、‘大宋国债’,更是朕闻所未闻的聚财之道!”
“朕的国库,空得跑老鼠,若只让他去当个工匠头子,岂非买椟还珠?”
赵祯的目光又转向包拯:
“包卿,朕若让他入三司,协理户部,让他去给朕变出钱来,你以为如何?”
【卧槽?!】
饶是范仲淹心性沉稳,此刻也忍不住在心中爆了句粗口。
三司使,计相,大宋的钱袋子!户部副使,那是真正掌握国家财政命脉的实权职位!
让苏云插手此处,无异于将一把锋利的刀,插进了朝廷的心脏!
他正要开口劝谏,却见赵祯摆了摆手,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也不够!三司那群老油条,盘根错节,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年轻人进去,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朕要的不是让他去跟那些账房先生勾心斗角,朕要的是他那套‘钱生钱’的法子,能立刻见效!”
赵祯将白皮书重重合上,踱步到曹威面前,从他手中捧着的另一个盒子里,取出了一枚淬了毒的“破甲矢”,又取出了那张描绘新军战阵的图纸。
“他还能练兵。”赵祯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能将一群流民,在短短数月内,练成一支战力堪比边军的精锐!他设计的战阵,曹威说,前所未见,狠辣高效!”
“更重要的是,”赵祯举起那枚毒箭,
“他敢为了灵儿,为了他自己,向盘踞一方的匪患亮剑,向可能存在的朝中黑手亮剑!他有爪牙,有胆魄!”
“朕要让他筹建那支‘大宋皇家忠勇新军’,朕要让他为朕打造一支只听命于朕的刀!”
“所以,朕若让他入枢密院,你二人,又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范仲淹和包拯齐齐色变,连一直垂首静立的曹威,眼皮都忍不住跳了一下。
入枢密院?掌兵权?
那苏云就真的要一步登天,成为第二个安禄山了!
“陛下,万万不可!”包拯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苏云根基未明,骤然授以兵权,恐非国家之福!”
范仲淹也躬身劝道:“陛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赵祯忽然笑了起来,但那笑声却让殿内三人感到一阵寒意。
“朕没有时间了!大宋,没有时间了!”
赵祯猛地转身,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包拯。
“工程、财政、金融、军事!你们告诉朕,我大宋如今的官制,哪一个衙门,能容得下他?哪一个主官,能驾驭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