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苏云缓缓走到那个微缩的观景台模型前。
这一下,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小小的楼阁上。
“诸位请看。”
苏云指着模型的结构。
“此模型,完全按照将作监《营造法式》的标准图纸所造,榫卯严丝合缝,用料十足。按照法式计算,其承重节点,可承百斤而无虞。”
说着,他拿起一块约莫十斤的石锁,轻轻放在了模型的顶层。
模型微微一沉,稳如泰山。
他又放上去一块。
模型依旧稳固。
直到第五块石锁放上,整个模型承受了五十斤的重量,依然坚挺。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只听得到众人粗重的呼吸。
接着,苏云将石锁一一取下,把这个模型搬到一旁。然后,他示意缇骑,抬上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模型。
“此模型,唯一的区别,便是其内部所有关键的承重卯榫,皆如李维监正治下那般,缩减了三成的尺寸。”
他话音刚落,便拿起第一块十斤的石锁,放了上去。
模型,晃了一下。
当他拿起第二块石锁,刚刚要放上去,只是稍稍加了一点压力……
“哗啦——!”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整个精巧的楼阁模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瞬间分崩离析,垮塌成了一堆零散的木条!
那场景,与昨日金明池畔的断壁残垣,何其相似!
这一下,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震撼,远超刚才的断梁!
“这……”
张启指着那堆碎木,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吕颂更是两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整个吕党官员,个个面如死灰,眼神涣散。
所有的狡辩,所有的玄学,所有的“天时地利”,在这一堆垮塌的碎木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苏云缓缓直起身,环视着殿中那些失魂落魄的朝臣,声音平静而有力。
“这不是妖术,也不是玄学。”
“此乃‘格物致知’,是天地万物运行之‘理’。”
“木就是木,力就是力,半分做不得假。观景台为何而塌,与风水无关,与天时无关,只与人心有关!”
“这,便是铁证!”
“好!”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紫宸殿!
赵祯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因为激动,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的双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死死地盯着苏云,更盯着那堆垮塌的模型。
“好一个‘格物致知’!好一个铁证如山!”
他快步走下御阶,一脚踢开挡路的碎木,走到已经彻底瘫软在地的李维面前,居高临下,声音森寒。
“李维!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维浑身抖如筛糠,涕泪横流,除了磕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祯不再看他,猛地转身,对着殿上百官,发出了雷霆之怒!
“传朕旨意!”
“将作监监正李维,偷工减料,草菅人命,着即打入天牢,交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
“彻查将作监近十年所有往来账目!工程卷宗!”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苏云身上,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与信任。
“苏云!”
“臣在。”
“朕命你,全权总揽彻查将作监一案!凡有涉案者,无论官居何位,背后何人……”
赵祯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四个字。
“先斩!后奏!”
……
退朝的钟声敲响。
官员们如同躲避瘟疫一般,纷纷远离以吕颂为首的一众吕党官员。
苏-云走在白玉阶上,范仲淹与包拯一左一右,跟在他身侧。
经历了一场朝堂风暴,范仲淹的脸上满是快慰与欣赏。
包拯的表情,却异常复杂。他看着苏云的侧脸,那张万年不变的黑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混杂着震撼、不解与好奇的神色。
许久,他才沉声开口,问出了一个盘桓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苏云,你方才在大殿之上所演示的‘格物之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是……出自于哪一本失传的上古典籍?”
苏云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这位固执却又正直的包青天,笑了。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包学士,”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时空的力量。
“它,不在任何一本书里。”
“它就在这天地万物之间。”
“而我……”
苏云顿了顿,眼中闪烁着一种包拯和范仲淹都从未见过的光芒。
“只是将它,找了出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