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后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她放下镜子,接过那本养生指南,抚摸着书页,看向苏云的眼神里,充满了赞许与温和。
“好,好一个‘实心为国为哀家办事’的孩子。”
太后凤颜大悦,一锤定音。
“赏!靖安伯苏云,心思玲珑,献礼用心,赏黄金百两,东海明珠一斛,宫绸百匹!”
丰厚的赏赐,远超之前任何一位献礼的大臣。
这一下,张启那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后面的讥讽之言,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憋得他几欲吐血。
吕文才等人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与难堪。
这一记无声的耳光,打得他们脸上火辣辣的。
宴席继续,气氛却变得微妙起来。
酒过三巡,官家赵祯忽然举杯,对着苏云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苏爱卿,近前来。”
苏云起身,走到御前。
赵祯赐了他一杯御酒,待他饮下后,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道:“朕让你筹备的皇家钱庄,章程拟得如何了?”
“回陛下,臣已拟定草案。”苏云同样低声回禀,
“初期以发行‘黄河治理建设债券’为试点,取信于民。臣立下军令状,三年之内,若此法推行顺利,钱庄为国库带来的年利,绝不少于五十万贯!”
“五十万贯!”
赵祯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
大宋一年岁入才多少?这五十万贯,足以让他做太多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了!
就在此时,一个苍老的身影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正是宰相吕夷简。
他举着酒杯,脸上挂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苏伯爵,真是年轻有为,老夫佩服。这钱庄之法,老夫也略有耳闻,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转向苏云,话里有话:
“只是,钱庄关乎国本,牵一发而动全身。万望伯爷,谨慎行事,切莫因一时之功,动摇了朝廷的根基啊。”
这是警告,也是威胁。
苏云回敬一礼,笑得人畜无害,仿佛没听出其中的深意。
“多谢吕相公提点。正因事关重大,所以臣在章程里特意加了一条:钱庄日后每一笔大额款项的进出,每一期债券的发行与兑付,账目都将完全公开透明,刊印成册,随时接受御史台和天下人的查阅监督。”
“如此,方能取信于民,取信于天下。”
一句话,如同一柄软剑,精准地刺向了吕夷简的要害。
公开透明?那他们日后还如何从中上下其手,谋取私利?
吕夷简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握着酒杯的手,青筋微露。他深深地看了苏云一眼,最终只是干笑一声:“好……好一个公开透明。苏伯爵,果然是少年英才。”
……
宴至半酣,丝竹声渐歇。
赵灵儿借口更衣,悄然离席,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洒满月光的假山后。
不多时,苏云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回廊的尽头。
“郡主。”苏云上前行礼。
赵灵儿脸颊微红,月光下,她的眼眸亮得惊人。
她没有理会那些繁文缛节,带着一丝紧张和豁出去的决绝,低声开口:
“方才在殿上,太后问我,是否……是否心仪于你。”
不等苏云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
“我答:‘此人虽出身不高,但胸怀天下,心系苍生。灵儿以为,夫婿人选,不在家世门第,而在其心其志。若能得配此人,实乃灵儿之幸,亦是大宋之幸。’”
苏云整个人僵在原地,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看着眼前这个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女子,看着她眼中那不掺任何杂质的信赖与情意,千言万语,最终化作郑重无比的一揖。
“郡主厚爱,臣……万死不辞。”
赵灵儿却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我不要你死。”
她仰起头,认真地望着他。
“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将来风雨多大,前路多险,都不要负了这天下百姓,也……不要负我。”
苏云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静谧的月色下,两人无声的盟约刚刚定下,心潮澎湃之际。
不远处的假山另一侧,忽然传来两名官员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
“……放心,吕相公那边早已联络了江南十八家最大的钱庄,全都说好了。”
“嘿嘿,只要我们这边放出风声,说官府的债券不可信,再由那十八家钱庄联手抬高市面上的利钱……我看到时候,谁会去买他那劳什子的债券!”
“那姓苏的,以为筹到了钱治了河,就能在汴京城里呼风唤雨了?等他的债券一张都卖不出去,我看他还怎么跟陛下交代!”
“发售之日,便是他身败名裂之时!”
细碎的交谈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入苏云耳中。
他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握着赵灵儿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那双刚刚还盈满感动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幽深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