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其中,所有的物理规则似乎都变得暧昧不清。
时间流速变得极端不均。凌霜迈出一步,感觉像是过去了漫长的一分钟,而阿信跟上的一步却仿佛只过了一瞬,这种错位感让人头晕目眩,恶心欲呕。空间更是折叠错乱。明明看着是笔直的通道,走上去却可能莫名其妙地绕回原处,或者一步踏出,竟然瞬间横向移动了十几米,差点撞上墙壁。距离感彻底失效,远处的景物可能瞬间拉近,近在咫尺的同伴又可能突然变得遥远。
墨非的痛苦达到了。他的预见能力完全失去了作用,甚至开始反馈回各种互相矛盾的、恐怖的幻象,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信息洪流的冲击,发出压抑的呻吟。
阿信徒劳地试图用扫描仪建立模型,但数据混乱到毫无意义,屏幕上一片雪花和乱码。“不行!完全无法预测规律!”
凌霜紧咬着牙关,汗水从额角滑落。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不被时空撕碎,也会被彻底困死在这里。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那不断传来杂乱刺痛和混乱幻象的机械臂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如果这条手臂能与这里的记忆回响、时空碎片产生共鸣…如果它接收到的不仅仅是干扰…
她猛地停下脚步,闭上眼睛,不再试图用肉眼去观察那扭曲的现实,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条机械臂上,集中在那汹涌而来的、破碎的时空记忆碎片上。她不再抗拒它们,而是尝试去…感受,去理解,去捕捉其中相对稳定的片段。
这极其危险,如同在狂风巨浪中去触摸每一道闪电。无数混乱的图像、声音、感官信息冲刷着她的意识壁垒,几乎要将她冲垮。剧痛从大脑深处传来。
但渐渐地,在无尽的混乱中,她凭借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秩序”和“稳定”的敏锐直觉,捕捉到了一些东西——并非具体的景象,而是一种…“模式”,一种短暂存在的、相对平稳的“时空节奏”,就像是狂暴乐章中偶尔出现的、连续几个稳定的音符。这些“稳定片段”来自过去,是这片区域尚未完全崩溃时留下的记忆烙印,如同沙滩上短暂残留的脚印。
她猛地睁开眼,左手指向一个方向:“这边!走七步!快!”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有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非人的冷静。
阿信和几乎失去方向的墨非下意识地听从。他们朝着凌霜所指的方向迈出步子——那地方看起来明明是一面扭曲的、闪烁着危险红光的墙壁!
然而,当他们踏出时,那面墙仿佛幻觉般波动了一下,他们的脚步落在了实地上,周围狂暴的时空乱流似乎短暂地平息了一瞬。
“停!”凌霜厉声道,机械臂指向另一个方向,手臂上的幽蓝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闪烁着,“左转,三步!低头!”
他们依言而行,一道突然从上方扫过的、扭曲了空间的能量弧线几乎贴着他们的头皮掠过。
就这样,凌霜成为了他们在混沌中的临时向导。她不再依靠视觉,而是完全依赖于机械臂捕捉到的、那些破碎时空记忆中的“稳定片段”,带领着两人在这片极端危险的区域中艰难穿梭。她的话语简短、急促、准确,仿佛能看透混乱的表象,直指其下短暂存在的秩序之路。
这个过程对她消耗巨大。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呼吸急促,太阳穴青筋暴起,握住阿信的手冰冷而潮湿。每一次指引,都像是从沸腾的油锅里徒手捞取东西,对她精神的是巨大的折磨和负担。阿信和墨非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状态,但却无能为力,只能紧紧跟随,将所有的信任寄托在她那突然显现出的、不可思议的能力上。
这能力,正是她机械臂与玄圃深处结构产生特殊共鸣的体现,是《银河玄枢录》中隐晦提及的、与“灵识”和“记忆”相关权能的雏形——并非创造,而是读取、刻录并短暂锚定那些消散中的时空记忆碎片。在此刻,它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却仿佛几个世纪般漫长。当凌霜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心力,带着两人连滚带爬地扑出最后一步时,周围那光怪陆离、扭曲疯狂的景象骤然消失。
他们摔倒在冰冷、平整、稳定的金属地面上。身后那片异常区域如同一个无声旋转的万花筒,被一道无形的边界清晰地隔离开来。
安全了。
三人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凌霜的机械臂终于恢复了那种相对稳定的低沉嗡鸣,但她本人却紧闭双眼,眉头紧锁,仿佛仍在对抗着脑海中的余波,身体微微颤抖。
“…过去了…”阿信喘着气,看着身后那平静下来的通道,心有余悸,再看凌霜时,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敬畏,“霜姐…你刚才…”
墨非也挣扎着坐起来,看着凌霜,苍白的脸上满是担忧和后怕。“…霜姐…你没事吧?”
凌霜缓缓睁开眼,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但深处却有一丝新的、锐利的光芒。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事。”她抬起依旧嗡鸣的机械臂,看向前方更加深邃的通道,以及那依旧稳定传来的守望者信号。
“信号还在前面。”她说,挣扎着站起身,“但这样不行。我们的运气不会一直好下去。”
阿信和墨非沉默地点头。刚才的经历足以证明,仅凭一个模糊的方向信号和凌霜这种极度消耗、且刚刚觉醒极不稳定的能力,想要穿越遗忘回廊,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们需要更精确的指引。”凌霜总结道,目光扫过两位同伴,“更详细的地图,或者…直接找到那个‘守望者’。”
希望之光依旧在前方闪烁,但道路的艰难险阻已远超想象。他们意识到,微弱的指引不足以照亮生路,他们必须获得更多。而在他们刚刚脱险的异常区边缘,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守望者信号的、冰冷的能量波动,如同隐形的眼睛,悄然闪烁了一下,又迅速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