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此,赵岩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才继续道:
“燕王听了这话,便只拉着我喝酒,再没多问。”
陈景玥心头一松,见赵岩目光深邃地望着她:
“依我看,燕王殿下很快便会召见你。若你此时再次请辞,主动交出兵权,他应当会顺势应允。”
这正与陈景玥今日的计划不谋而合。
似她这般手握重兵的将领,总要经过几次推拒与挽留,方能得允卸甲。
这般你来我往的辞让,既全了君王的体面,也免去了打压功臣的议论,正是历代朝堂上心照不宣的规矩。
赵岩见她垂眸陷入沉思,又开口道:“待燕王殿下准了你的请辞,为师有一事相托。”
陈景玥闻言,收起心思,抬头正色道:
“师父之事,便是景玥之事,何来相托之说。只要徒儿能办到的,在所不辞。”
赵岩示意陈景玥坐下,他的目光越过茶烟,仿佛穿透了岁月:
“我本是宁国公府世子。母亲生小妹时难产去逝,父亲次年便续娶户部侍郎的嫡女朱氏。”
他手掌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
“那朱氏初入府时还算宽厚,待她生下一子后,便换了面目。每每我在父亲面前揭穿她的手段,反被斥责妇人之见。”
少年时的愤懑化作一声轻叹,“十二岁那年,我一气之下,随叔父投了军。”
陈景玥望着师父平静的侧脸,却从这平淡叙述里听出深藏的痛楚。
“十六岁回京成婚,娶的是陶家三房次女。”赵岩语气变得温和了些,“她父亲虽顶着世家名头,实则是个不管事的闲散之人。我们婚后……倒也算举案齐眉。但不久后,西边战事又起,我匆匆返营。那时还不知,她已有了身孕。”
说到这里,赵岩眼中掠过一丝愧疚。
“战事未停,却传来小妹落水身亡的消息。”赵岩的面色变得阴沉,“我欲回京,叔父劝说,此时回去,小妹也不能复生,不如挣得军功再回。我只得先暗中派人查探,找到母亲当年的陪嫁刘婆子,她亲眼所见,是朱氏的儿子赵恒将小妹推入池塘。”
陈景玥眉头紧蹙,暗道真是狗血剧情。
“两年后我携战功回京,封三品将军。可当我带着人证见到父亲指认赵恒杀害小妹,他却骂我栽赃继母,其心可诛。”
一阵沉默后,赵岩仰头大笑,笑声里满是苍凉。
“争执间朱氏带侍卫冲进来,大喊我要弑父。我盛怒之下推了她,父亲拔刀相向,推搡间……”他闭了闭眼,“他后脑撞上桌角,再没醒来。”
“弑父乃十恶不赦之罪,叔父很快得知此事,让我速逃。想到父亲往日所为,我们父子之情早已消磨殆尽,我便听从叔父安排,远走他乡,最后落脚向阳村,以打猎为生。”
“那赵恒后来如何?”陈景玥问道。
“父亲去世后,我被宗族除名。赵恒则在他外祖父的扶持下,顺利承袭爵位,成了新任宁国公。”
“师父,”陈景玥问道,“您要我做的是什么事?”
赵岩神色一正:“我随燕王起事前,暗中将你师母和孩子送往西边安置。如今局势将定,我想托你辞官后,亲自走一趟,接他们到雍州暂住。”
“他们母子跟着你,比留在西边更让我安心。”
赵岩说着,目光落在陈景玥脸上,那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陈景玥立即领会了师父的顾虑。
当初燕王与朝廷胜负难分,且朝廷若知赵岩随燕王反了,即便他已被除族,寄居在叔父家的妻儿也定会被问罪,赵岩为保妻儿周全,将他们秘密送往西边。如今燕军势如破竹,朝廷自顾不暇,西边边关恐怕将生变故。
陈景玥起身郑重说道:“师父放心,徒儿定将师母与师弟平安接回。”
“你此去需格外谨慎。”赵岩取出一枚半旧的铜符,“这是信物,你师母见到自会相认。他们在西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