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逊开口了。他坐在篝火旁,身影被火光拉长,投在身后那面猎猎作响的血旗上,仿佛与旗帜融为一体。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追忆的迷惘,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清醒。
“梁山泊已成过往云烟。阮家兄弟的船沉了,李逵的斧子锈了,聚义厅的金银……也填不满这乱世的沟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钉,狠狠楔入众人的脑海。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篝火中央。火光跳跃,映照着他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他伸手指向那面在夜风中狂舞的“孙”字血旗!
“看看这旗!”孙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决绝,“这旗是用咱们兄弟的血染红的!是用王麻子的命,用李婆婆的火,用昨夜那五个探马的脑袋立起来的!这鬼哭涧的每一寸焦土,都埋着咱们的汗,咱们的血,咱们的命!”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史进、张青、雷横、时迁的脸,也扫过远处那些麻木而恐惧的营兵和妇孺。
“这地方,就是咱们的梁山!”孙逊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惊雷在废墟上空炸响,“没有八百里水泊,咱们就挖沟垒墙!没有聚义厅,咱们就自己盖!没有大秤分金,咱们就自己种,自己抢!抢出一条活路来!”
他猛地回身,指向西北方向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山峦,那里是黑风寨的方向,是即将到来的死亡威胁!
“张闿想啃下这块骨头?想扯下这面旗?”孙逊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杀意和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那就让他来!用他和他那七八十条狗命来填!填平了鬼哭涧的沟壑!填实了咱们的城墙!用他们的血,把这‘孙’字旗,染得更红!”
篝火在他身后疯狂跳跃,将他的影子投射得巨大而狰狞,与那面狂舞的血旗重叠在一起,仿佛一个从地狱中走出的、宣告新秩序的魔神!
“自今日起!”孙逊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开天辟地般的决绝,“此身所在,便是梁山!此旗所向,便是吾乡!活,一起活!死——也一起死在这面旗下!”
“活!一起活!”
“死!也死在这旗下!”
史进第一个被这冰冷而狂热的宣言点燃,他挣扎着站起,不顾肩伤,嘶声怒吼!眼中燃烧着同归于尽的凶光!
张青眼中精光爆射,猛地扔掉手中的树枝,用力捶了一下胸膛!
连靠在断墙上闭目养神的雷横,也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疲惫不堪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一种超越痛苦和暴虐的、近乎信仰的火焰!他挣扎着,用刀拄地,试图站起!
时迁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瘦脸上满是狂热!
废墟中,那些原本麻木绝望的营兵和妇孺,也被这如同宣誓般的怒吼所震撼!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原始的凝聚力和血勇,如同野火般在死寂的营地中蔓延开来!他们看着篝火旁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看着那面在夜风中狂舞的血旗,一种名为“归属”和“决绝”的东西,第一次压倒了纯粹的恐惧!
“孙字营!”
“孙字营!”
低沉的、带着血性的呼喊,开始在废墟中此起彼伏,最终汇聚成一片压抑而狂热的声浪!
孙逊站在篝火与血旗之间,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听着这决绝的呐喊,目光却投向更深的黑暗。他知道,誓言已立,退路已绝。明日,当张闿的大军踏着朝霞而来时,这面用血染就的旗帜下,将迎来真正的、炼狱般的洗礼。要么浴火重生,要么……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