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立刻挺直了瘦小的身躯:“哥哥吩咐!水里火里,时迁绝不皱眉头!”
“趁夜,潜出去,目标——清风寨!”孙逊的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我要你去白文举的枕头边,给他递个‘口信’!”
时迁的小眼睛瞬间爆发出精光:“哥哥的意思是……离间?”
“不是离间,是帮他‘看清’贺彪的‘真心’。”孙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中却无半分笑意,“贺彪想独吞黑风寨的粮草,觉得白文举碍事,准备在攻破寨子后,顺手把清风寨也灭了。这消息,必须让白文举‘自己发现’。”
时迁何等机灵,瞬间心领神会,瘦脸上露出一丝狡黠又狠厉的神色:“明白!哥哥放心!保证让那酸秀才看得清清楚楚,吓得他尿裤子!”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冒险的兴奋,“伪造书信?还是……留点‘信物’?”
孙逊的目光扫过桌上粗糙的地图,最终落在代表贺彪位置的一个叉上:“贺彪身上,可有能代表他身份、又能‘不小心’遗落的东西?”
时迁歪着头,眼珠飞快转动,回忆着白天观察到的细节:“有!那狗日的腰间挂了个狼牙坠子,磨得油亮,据说是他亲手宰的第一头狼王的牙!他宝贝得很!”
“好!”孙逊眼中寒芒更盛,“你潜进去,找到白文举的书房或住处。模仿贺彪的笔迹,写封密信!内容嘛……”孙逊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冰冷地口述着足以让盟友反目的毒计,“就说……黑风寨已是囊中之物,白文举此人首鼠两端,不堪大用,且其寨中粮械丰足,待破黑风后,以犒军为名诱其下山,尽屠之!清风寨财货女子,尽归贺彪!落款……就用贺彪的狼牙印泥!信写好后,再‘小心’地把那枚狼牙坠子,‘遗落’在显眼处!记住,信要写得粗鄙些,符合贺彪那莽夫的口气!”
时迁听得心头发寒,又忍不住兴奋地搓手:“妙!妙啊哥哥!粗鄙点好!越像贺彪那没脑子的越好!白文举那酸丁,心思最重,肯定中招!包在我身上!”
“小心行事。”孙逊最后叮嘱,语气凝重,“清风寨墙高,守备比卧牛寨强得多。若事不可为,立刻退回,保全自身为上。”
“哥哥放心!”时迁一抱拳,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强烈的自信,“咱鼓上蚤别的本事没有,飞檐走壁、穿堂过户,那是吃饭的本事!贺彪的野狼峪我都摸进去过,还怕他一个酸秀才的破寨子?” 他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我这就去准备!等夜深些就动身!”
时迁说完,再次像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出木屋,融入外面嘈杂而危险的夜色中。
孙逊重新坐回桌旁,拿起小刀,继续在那简陋的地图上刻画。这一次,刀尖在代表清风寨的位置,反复地、深深地刻下了一个叉。
雷横不知何时也回到了屋内,他站在门边,赤膊的上身还带着硝烟和血腥气,听着山下卧牛寨喽啰们虚张声势的叫骂和己方越来越稀疏的滚石声,焦躁地来回踱步,像一头笼中的猛虎。
“哥哥,时迁他……”雷横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对计策的不确定和对兄弟的担忧。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孙逊头也没抬,刀尖划过木片的声音沙沙作响,盖过了山下喧嚣,“等着。等风起。”
雷横看着孙逊那沉静如深潭的侧脸,看着他手中那把刻画出冰冷杀意的小刀,再听着外面敌人依旧猖狂的鼓噪,最终只是重重地喘了口粗气,抱臂靠在门框上,目光死死盯着西方清风寨的方向,如同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凶兽。
夜色,在喊杀声和伤痛的呻吟中,愈发深沉粘稠。黑风寨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叶随时会倾覆的孤舟,而在它看不见的阴影里,一只瘦小的狸猫,正悄无声息地朝着另一处看似坚固的礁石潜行而去。
风,似乎真的开始转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