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开——!”杜迁的吼声响起,一把将旁边一个吓呆的新兵拽开。
轰隆!哗啦!
泥浆四溅!雷横和顶木的几个老卒猝不及防,被倒塌的冲击力和倾泻的泥石流冲得东倒西歪!雷横更是被一根滚落的粗大木料狠狠撞在肋下,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踉跄着摔倒在冰冷的泥水里!
“雷爷!”几个老卒惊呼着扑过来搀扶。
“别管我!”雷横一把推开搀扶的手,独眼瞬间变得血红,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粮仓被盗!寨墙坍塌!内忧外患!所有的憋屈、疲惫、伤痛在这一刻化作了滔天的怒火!
“粮仓!守备营!跟我来——!”他怒吼一声,甚至顾不上擦掉脸上的泥浆,抓起掉落在泥水里的朴刀,如同离弦的箭矢,带着一身泥泞和杀气,朝着粮仓的方向猛扑过去!每一步踏在泥水里,都溅起高高的泥浆!那身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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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仓门口,已经乱成一团。**
看守的老卒试图堵住被撬开的门缝,却被里面王疤瘌等人死死顶住。仓门在内外力量的角力下发出痛苦的呻吟,缝隙越来越大!
“顶住门!别让他们出来!”张青第一个冲到,他完好的那只手死死抓住门环,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拉拽,烧伤的半边脸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剧痛钻心!
“老东西!滚开!”门内传来王疤瘌凶狠的咒骂,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里面猛地向外一推!
“啊!”张青本就虚弱,被这股大力一撞,剧痛之下手臂一软,整个人向后踉跄着摔倒在冰冷的泥水坑里!泥浆瞬间溅了他满头满脸!
“张爷!”几个随后赶到的士卒惊呼。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仓门被里面的降兵猛地推开了一大半!王疤瘌扛着一袋粮食,脸上带着狰狞的狂喜,第一个就要往外冲!
“给老子——滚回去——!!!”
一声炸雷般的暴吼,裹挟着无边的凶戾和血腥气,撕裂雨幕,轰然降临!
一道浑身泥浆、如同地狱恶鬼般的身影,携着狂风暴雨之势猛冲而至!正是雷横!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看清是谁,手中那柄沾满泥泞却依旧寒光刺眼的朴刀,带着他所有的愤怒和力量,化作一道凄厉的寒光,朝着第一个冲出仓门的王疤瘌,当头劈下!快!狠!绝!
噗嗤——!
刀锋入骨的闷响,在滂沱的雨声中依旧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王疤瘌脸上那狂喜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骇和茫然。他肩上扛着的粮袋“噗通”一声砸在泥水里。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他头顶正中笔直地向下延伸,经过眉心、鼻梁、嘴唇、下巴……紧接着,他的整个身体如同被劈开的木柴,沿着那道血线,左右分开,轰然倒向两边的泥水之中!内脏和滚烫的鲜血在冰冷的雨水中喷溅开来,染红了大片的泥泞!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哗哗的雨声,冲刷着这血腥恐怖的一幕!
后面几个跟着冲出来、扛着粮食的野狼峪降兵,脸上的贪婪和狂喜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他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看着泥水中王疤瘌那分成两半、还在微微抽搐的残尸,大脑一片空白!
雷横浑身浴血(大部分是王疤瘌的),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杀神,独眼死死盯着粮仓门口那几个吓傻了的降兵,手中滴血的朴刀缓缓抬起,指向他们,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谁——再——动——粮——食——一——粒——”
“这——就——是——下——场——!”
他身后的泥水里,张青挣扎着坐起身,看着眼前这修罗地狱般的场景,看着雷横那如同魔神般的背影,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完好的那只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心悸和更深沉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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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一个急促而尖利的声音穿透雨幕。
时迁那瘦小的身影如同水耗子般,浑身湿透地冲到孙逊所在的草棚下,脸上混杂着雨水和一种发现了巨大危险的惊悸。
孙逊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如刀。
“西边!芒砀山!”时迁抹了把脸上的水,小眼睛在昏暗中闪着精光,“野狼峪那帮逃过去的杂碎,把咱们的底细全抖落给樊瑞了!那‘混世魔王’……怕是动了心思!”
他喘了口气,声音带着后怕:“我回来时,在野狼峪东边的山坳里,又撞见那伙骑手了!这次看得更清楚!领头的穿着皮甲,带着环首刀,马屁股上烙着印……像是徐州陈家的家徽!他们在踩点!绕着咱们寨子转了大半圈!像是在……像是在看一块待宰的肥肉!看完了,才往东边官道跑!”
芒砀山虎视眈眈!徐州豪强暗中窥伺!
孙逊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外部的威胁,如同这无边的暴雨,冰冷而沉重地压了下来!
就在这时——
“哥哥!不好了!二丫……二丫不见了!”一个负责伤兵营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跑来,满脸惊恐,“她说……她说要出去给史进大哥采药……拦都拦不住啊!这么大的雨……这么黑的天……”
“什么?!”孙逊瞳孔骤然收缩!二丫!那个倔强的小丫头!她竟然一个人跑进了这危机四伏的雨夜深山!
内忧!降兵暴动,粮仓险些失守!
外患!强敌环伺,豪强窥探!
伤情!史进伤口生蛆,命悬一线!
药草!彻底断绝!唯一的采药人,也消失在茫茫雨夜!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漆黑的天幕,瞬间照亮了孙逊那张因极度焦虑、愤怒和冰冷而显得无比刚硬的脸!也照亮了他脚下这片在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中艰难喘息、仿佛随时都会倾覆的营寨!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额头、鼻梁、下巴不断滴落。他站在草棚边缘,任凭风雨吹打,目光如同穿透了这无边的雨幕和深沉的黑暗,死死钉在某个方向。
药!粮!兵!敌!
所有的危机,所有的绝望,所有的重担,在这一刻,都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缓缓抬起右手,抹掉脸上的雨水。那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史进伤口流出的脓血的粘腻感。
他的目光,最终投向了东南方向,那片被群山阻隔、被暴雨笼罩、未知而凶险的平原。
五月初一……
那个每月如期而至的召唤……
成了这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