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水与陶范接触,发出密集的声响,腾起大片白雾!炽热的光芒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庞!
熔炉的轰鸣渐渐低沉,陶范中的铁水迅速冷却、凝固。最终,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不再是狰狞的刀兵,而是一具具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沉重而朴实的——犁铧!
力士们用铁钳夹起这些尚有余温的“新器”,小心翼翼地堆放在“止戈”巨碑之下。冰冷的石碑,温热的犁铧,形成一种无声却震撼人心的对比与昭示。
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石碑上那两个墨色淋漓的大字上,洒在那一具具尚带余温的铁犁上,也洒在周围无数张仰望的、饱经战火风霜的脸上。易水冰封,沉默流淌,仿佛在见证这旧时代的终结与新时代的序章。
“止戈”碑旁,熔炉的余烬尚未冷却,犁铧的温热犹存。那无声的震撼,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每一个目睹此景的幽州军民心中激荡起复杂的涟漪。茫然、敬畏、一丝微弱的希冀…种种情绪交织,沉甸甸地压在劫后余生的心头。
然而,这短暂的、象征性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中军大帐内,炭火依旧噼啪作响。孙逊正与吴用、林冲、皇甫端等人商议幽州各郡官吏选派及春耕赈济的具体细则,气氛凝重而务实。案牍堆积如山,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这片满目疮痍之地的未来。
突然!
帐外传来一阵极其急促、几乎破音的嘶喊:“报——!八百里加急!兖州密报——!”
一名风尘仆仆、甲胄上结满冰霜、嘴唇干裂渗血的传令兵,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连滚带爬地扑入大帐,噗通跪倒在地!他颤抖着从贴胸的内袋中,掏出一支密封的铜管,高高举起!铜管上烙着代表最高紧急等级的“兖”字火漆印记!
帐内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支小小的铜管上!兖州?曹操?
孙逊眼神骤然一凝,霍然起身!几步上前,一把抓过铜管,指尖用力,捏碎火漆!倒出里面一卷薄薄的、却仿佛重逾千斤的密信!
他迅速展开,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上面的字迹。信的内容极其简短,却字字如刀,带着刺骨的寒意:
**“曹孟德遣心腹使节王必,携重礼,以‘贺捷’之名,已出白马渡,正星夜兼程,奔幽州而来!随行甲士三百,皆虎豹锐卒!观其行色,名为贺,实为探!欲窥我军虚实,察幽州新附民心!另,冀州邺城细作急报:袁本初闻幽州陷落,如丧考妣,已急令颜良、文丑率精兵三万,移防界桥!筑营垒,布强弩,深沟高垒,如临大敌!”**
曹操!袁绍!
如同两座巨大的阴影,随着这封密信,瞬间笼罩了刚刚透出一丝光亮的幽州!贺捷?探营!界桥布防!
孙逊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却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了然与凛冽的杀机。他将密信随手递给身旁的吴用。
吴用迅速扫过,清癯的脸上古井无波,眼神却锐利如针:“贺捷?探营是真!曹孟德此獠,果然坐不住了!主公新定幽州,根基未稳,他便迫不及待要来掂量斤两!至于袁本初…”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界桥?不过是惊弓之鸟,色厉内荏罢了!”
林冲接过密信,独眼中寒光爆射:“颜良、文丑?哼!当年界桥之耻,正要寻他!来得正好!”
帐内气氛瞬间由凝重转为肃杀!刚刚被“止戈”碑压下的战争阴云,似乎又悄然弥漫开来。
就在这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中!
嗡——!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冰冷、如同冰针刺入骨髓的悸动,再次从孙逊胸口的玉佩深处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玉佩在衣襟下微微震动,散发出只有他能感知的、幽蓝色的微光!
这一次,悸动并非指向外部的威胁,而是…源于幽州这片刚刚被征服的土地本身!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带着新生渴望与微弱感激的力量,正从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深处苏醒,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汇入他的感知!
是民心!幽州百战余生、惊魂未定的百姓,在目睹了“止戈”熔兵、听闻了吴用废苛政、开粮仓的举措后,那死寂绝望的心田中,萌生出的第一缕微弱的归属与期盼!这微弱却真实的民心归附,竟触动了玉佩深处那神秘的星魂之力!
玉佩的蓝光骤然一盛!一股无形的、难以抗拒的召唤之力,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穿透了帐篷,穿透了风雪,指向遥远的南方!
“呃!”孙逊身体微微一震,下意识地按住胸口!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感应,让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帐内众将都察觉到了主公的异样,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
未等孙逊开口解释!
帐外!蓟城东门方向!毫无征兆地!
轰隆隆隆——!
一阵沉闷而整齐、如同地底闷雷滚动般的巨响,骤然打破了城内的死寂!那声音并非战鼓,而是…无数沉重铁蹄踏碎冻土的轰鸣!整齐划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钢铁般的韵律感!
紧接着!是如同山崩海啸般的、震天动地的呐喊声,汇聚成一个清晰无比的名字,响彻云霄!
“呼延灼——!!!”
这呐喊声中,充满了狂热、敬畏和一种找到了主心骨般的狂喜!
帐内众人脸色皆变!林冲、鲁智深等将下意识地按住了兵刃!吴用眼中精光爆射!
一名守城校尉连滚爬爬地冲入大帐,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狂喜,声音都变了调:
“报——!主公!城…城东!突然出现一支铁骑!足有三千之众!人马皆披重甲!战马以铁索连环!如同铁壁铜墙!当先大将,黑面虬髯,手持两条水磨八棱钢鞭!自称…自称双鞭呼延灼!率河东呼延家世代训练之‘铁甲连环马’!感召天命,特来投效主公!助主公平定天下!现已列阵城下,听候主公号令!”
呼延灼!铁甲连环马!
帐内瞬间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神兵天降般的消息震住了!唯有孙逊,胸口的玉佩悸动缓缓平复,那冰蓝的微光悄然隐去。他缓缓松开按住胸口的手,眼中那抹惊愕早已化为一种深邃的了然与掌控一切的锐利锋芒。
他缓缓起身,目光仿佛穿透了帐幕,投向了城东那片沸腾之地。
“走。”孙逊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随我去迎——呼延将军!”
然而,就在孙逊抬步欲行,众将心潮澎湃之际!
“报——!急报——!辽东!辽东急报——!”又一名斥候如同旋风般冲入大帐!他浑身浴血,甲胄破碎,显然经历了惨烈的厮杀!他扑倒在地,嘶声力竭,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恐:
“主公!辽东…辽东公孙度!勾结乌桓峭王苏仆延!起兵五万!以‘为公孙瓒复仇、驱逐冀州’为名!已…已踏破辽西!前锋…前锋胡骑已至右北平!烧杀抢掠!烽烟遍地!其…其兵锋…直指蓟城!斥候兄弟…死伤惨重…只…只逃回小人一个…!”
辽东!公孙度!乌桓胡骑!五万大军!兵锋直指蓟城!
刚刚因呼延灼归附而升起的振奋,瞬间被这来自东北方向的、更加凶险、更加急迫的警报彻底冻结!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炭火盆中跳跃的火焰,映照着每一张陡然变得无比凝重的脸庞!
孙逊的脚步停在帐门处,背影挺拔如松。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片冰冷到极致的肃杀!深邃的目光扫过帐内每一位将领,最后落在那名浴血的斥候身上,声音如同万载寒冰,一字一句砸在死寂的空气中:
“再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