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土坯房确实眼熟，屋檐下还挂着串干辣椒，和现在房梁上的那串一个挂法。爷爷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突然往老屋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众人跟过去时，见他从樟木箱底翻出个蓝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根褪色的红绳，缠着个小小的纸包。
“你太爷爷当年就用这绳系的菜根。”爷爷把红绳放在包装袋旁，两截红绳一旧一新，在阳光下泛着相似的光泽。他拿起包装袋，对着太阳举了举，忽然笑了，露出豁了颗牙的牙床：“这绳结打得不地道，你太奶奶绕三圈才打一个结，你这才两圈。”
春花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确实没数过太奶奶的绳结，只凭着记忆画了个大概。人群里有人笑起来，二奶奶拍着大腿：“老陈头这是挑刺呢，知道你丫头有心就成！”
爷爷没接话，拿着包装袋往菜地方向走。春花赶紧跟上，见他径直走到育苗棚前。棚里的幼苗刚冒出两片子叶，嫩黄中带着点浅绿，像极了她小时候画的小鸡崽。爷爷蹲下身，手指在苗床边缘划了划，泥土簌簌落在鞋面上。
“这二维码……真能记住这些？”他忽然问，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滚动的文字。春花点点头，点开“种植要点”页面，里面不光有施肥配方，还有病虫害防治的视频，连什么时候薅草、什么时候浇水都标得清清楚楚。
“县农业局的小王说，以后不管卖到哪里，扫一下就知道它的根在咱村。”春花想起技术员调试系统时说的话，“就像给种子办了身份证，祖籍、辈分、脾气秉性，都写得明明白白。”
爷爷站起身，往远处望。村东头的育苗基地正在搭新棚，钢架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去年秋收后，村里成立了合作社，连片的土地都种上了改良后的“白玉霜”，连邻县的种植户都来订种子。刚才三蹦子司机说，这批货要发往山东，那边的超市等着上架包装好的“白玉霜”白菜。
“走再远……”爷爷摸着包装袋上的红绳，忽然重复了一句，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有这绳在，就不会迷路。”
风从棚膜的缝隙钻进来，吹得幼苗轻轻摇晃。春花看着爷爷把包装袋放进竹筐，和那把旧薅锄并排躺着。红绳图案在阳光下明明灭灭，像太奶奶当年在油灯下捻线时，落在布面上的光晕。
人群渐渐散去，有人扛着包装袋往自家菜地走，手机里的种植视频还在循环播放。二奶奶边走边跟三婶说，要把包装袋留着，等孙子放学给他看太爷爷种白菜的故事。春花蹲在苗床前，给幼苗浇了点水，水珠落在叶面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竹筐里的包装袋被风吹得轻轻作响，红绳图案贴着竹篾，像是在悄悄诉说着什么。春花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就像太爷爷当年把种子藏在怀里躲过战火，爷爷用红绳系住菜根守住家业，现在，这带二维码的包装袋，要带着“白玉霜”的故事，走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