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内，气氛凝重。
全息投影画面上，正是蜘蛛女皇被“曜日”贯穿，随后被无数火力彻底撕碎的最后时刻。那撼天动地的爆炸，那凄厉到扭曲的悲鸣，即便是隔着屏幕，也让在场的五位兵团长感到了由衷的震撼。
然而，当战斗结束，画面切换到玩家们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的场景时，这种震撼，迅速被一种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言喻的情绪所取代。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依然是壁垒兵团长吴承润。他那张刻板的脸上，因为愤怒和不解而涨得通红，他指着画面中那个正趴在蜘蛛尸体上、一脸痴迷的【艺术就是爆炸】，手都有些发抖。
“这是在打仗吗？不！这是在胡闹！放弃防御阵型？将所有盾牌堆在一起？然后……然后无差别轰炸自己的阵地？！”
“这哪里是士兵？这分明是一群……一群刚刚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疯子！”
“指挥官阁下！”他猛地转向陈曦，声音里充满了痛心疾首的质问，“我承认，他们赢了。但您看看他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初步统计，阵亡超过三十人！受伤者不计其数！如果不是最后运气好，找出了那个怪物的本体，他们现在已经全军覆没！这种用人命去赌博的‘胜利’，和自杀有什么区别？我绝不认可！”
吴承润的话，在指挥中心里掷地有声。
初晨兵团长魏然的脸上，也满是沉痛和不忍。他看着那些在战斗中一个个死亡的“新兵”，又看着他们此刻那劫后余生、甚至带着些许亢奋的模样，一种巨大的矛盾感和荒谬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无法理解。
他无法理解什么样的训练，能让士兵在面对如此惨烈的伤亡时，还能保持这样……这样近乎“愉悦”的状态。他们的战友刚刚就在身边被融化、被拖走、被自己人的炮火炸成碎片，可他们现在，却在为了一场“胜利”而欢呼？
魏然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站在风暴中心、一言不发的指挥官【a无敌代练】身上。他看到对方在战斗结束后，只是平静地清点战利品，安排休整，仿佛刚才那场九死一生的赌局，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再也平常不过的推演。
“他们……感觉不到痛苦吗？”魏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布满血丝的眼中，忧郁和困惑几乎要满溢出来。
“不，他们当然会感觉到。”
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回应了他。
是神陨兵团长纪泽旻。
他那双闪烁着暗金色光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胸膛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着。他没有看那些新玩家，而是看着那个最后扛着战斧，第一个向着蜘蛛女皇发起冲锋的【娘们才玩远程】。
“他们当然会恐惧，会愤怒，会痛苦！”纪泽旻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找到了同类的、近乎狂热的兴奋，“但他们找到了一种……一种比所有负面情绪都更强大的东西！”
“那就是疯狂！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是用自己的毁灭，去换取敌人暴露破绽的无畏！”
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脸上那暗金色的角质裂纹，似乎都因此而亮了几分。
“吴老哥，你说他们是疯子，我同意！但他们，是敢于向神明挥刀的疯子！他们用最不合常理的方式，打破了那个畜生自以为完美的‘逻辑陷阱’！这他妈的……才是真正的战斗！”
“我神陨兵团，就需要这样的疯子！”
纪泽旻的话，让吴承润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个战术，虽然极端，但却是当时唯一的‘最优解’。”
希望兵团长严立宸推了推眼镜，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无数数据流正在飞速闪过。他调出了蜘蛛女皇攻击模式的全息分析图。
“这只代号为‘蛛后’的畸变体，表现出了极高的智慧和精神污染能力。它构建了一个完美的‘认知陷阱’，利用我方士兵‘趋利避害’、‘寻求逻辑’的本能，进行心理诱导和猎杀。任何常规的战术，在它的陷阱面前，都只会导向‘全灭’这一个结果。”
“而晨曦兵团的指挥官，在察觉到这一点后，做出了一个……反逻辑的决策。”严立宸指着画面中那个冷静的身影，“他让自己的部队，表现出‘非理性’、‘自毁’的倾向，彻底打乱了‘蛛后’的狩猎节奏。这种行为模式，超出了‘蛛后’的认知范围，从而引发了它的‘困惑’与‘愤怒’，最终导致了它的位置暴露。”
“他不是在赌运气。”严立宸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纯粹的、属于研究者的赞赏，“他是在用‘混乱’，作为对抗‘伪逻辑’的武器。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针对高智慧畸变体认知层面的攻击案例。我需要这次战斗的全部原始数据，这对于我们兵团后续战术的开发，有巨大的参考价值。”
“价值，可不仅仅在军事层面。”天平兵团长张若涵柔声开口，她那温和漂亮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
“诸位，我们刚刚见证了一场……可以被称之为‘奇迹’的胜利。一支大部分都是新兵的部队，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正面击杀了一只我们数据库里从未有过记录的高等畸变体。这个故事，本身就充满了传奇色彩。”
“至于过程……吴兵团长，您看到的，是混乱和无序的自杀。但民众们，只需要看到‘英雄们’是如何用凡人之躯，以一种悲壮而疯狂的方式，撕碎了神明的布局。我们可以将其塑造为——‘以凡人之怒，回应神之戏弄’。这对于提振全人类的士气，巩固我们来之不易的信仰，其价值，不可估量。”
她的话，让吴承润紧皱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一些，但依旧无法完全释怀。
五位兵团长，五种截然不同的看法，最终，所有的目光，都再次汇聚到了陈曦的身上。
从头到尾，陈曦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他知道，兵团长们看到的是战术，是精神，是数据，是宣传价值。
而他看到的，是两百个网瘾少年，被一个顶级职业玩家，用一种破釜沉舟的方式，带队打通了一个高难度的副本boss。
那所谓的“疯狂”，不过是“反正能复活，浪一把怎么了”的游戏心态。
那所谓的“无畏”，不过是“大不了三天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口号。
这一切，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陈曦缓缓站起身，他平静的目光扫过五位兵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