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散发的幽蓝光芒冰冷地映照在吴涯脸上,光线流转,明暗不定,恰似他内心正在掀起的滔天巨浪。鹞子那带着致命诱惑的低语、张槐焦急而严厉的警告、王教授充满忧虑的眼神,以及自从踏入这片水域就从未停歇、反而越来越清晰、仿佛源自灵魂本源的呼唤声……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粘稠的网,将他从头到脚紧紧缠绕,几乎窒息。然而,所有这些外部的纷扰,都比不上此刻来自他身体内部的、颠覆性的冲击。
不化骨深处沉睡的意识,在如此接近古城核心能量源的情况下,如同久旱的荒漠突逢甘霖,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猛烈苏醒。它不再仅仅是偶尔闪回的、碎片化的记忆画面,也不再是难以捉摸的混乱情绪,而是迅速凝聚、整合,形成了一股具有明确指向性的、冰冷彻骨而又古老苍茫的意志。这股意志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如同汹涌的暗潮,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吴涯苦苦维持的自我意识壁垒,目标明确——夺取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走……过……去……”一个沙哑、干燥,完全不属于人类喉舌所能发出的声音,直接在他的思维深处响起,每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质感和无形的重压,充满了命令的意味,“回归……本源……完成……共生……”
吴涯浑身剧烈一震,感觉自己的头颅像是要被从内部撑开。双眼瞬间蒙上了一层浑浊的灰白色薄膜,视野变得模糊而怪异。他的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膝盖僵硬地弯曲,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出了一步,朝着祭坛中央那旋转的漆黑水球。
“吴涯!醒醒!”张槐一直紧盯着他,立刻察觉到他状态不对,那灰白的眼神和僵硬的步伐绝非正常。他心中警铃大作,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就想抓住吴涯的肩膀,将他强行拉回。
但鹞子的动作更快!他脸上那抹令人不快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依旧挂着,身形却如鬼魅般一闪,巧妙地挡在了张槐面前,虽然体型看似瘦小,却散发出一种危险的屏障感。“张兄弟,”鹞子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却冰冷如数九寒天的刀锋,刮过张槐的脸,“稍安勿躁。这是他的宿命,是血脉和命运的指引,也是眼下唯一能救他、让他活下去的方法。你若强行阻拦,才是真正断了他的生路,害了他。”
“放你娘的狗屁!”张槐怒极,所有的担忧和愤怒在这一刻爆发,他不再废话,挥起钵盂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直击鹞子面门。他深知必须尽快突破阻拦,吴涯的状态显然已到了悬崖边缘。
然而鹞子身为搬山道人,身手岂是等闲?他身形如泥鳅般诡异一扭,轻易避开了这含怒一击,同时口中发出嗤笑:“冥顽不灵!”另一边,黑牙也狞笑着逼了上来,配合鹞子,一左一右将张槐缠住,让他脱身不得。拳脚相交的闷响和呼喝声立刻在山洞内回荡起来。王教授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他一介文人,根本插不进手,只能徒劳地喊着“别打了!快想办法救吴涯!”,声音却被搏斗声和祭坛的低鸣淹没。
吴涯对身后激烈的打斗几乎充耳不闻。并非他冷漠,而是他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意志力,都被迫投入到了一场发生在自己意识最深处、凶险程度远超外界任何刀光剑影的战争之中。
他的意识空间,此刻仿佛化作了一个硝烟弥漫的古战场。
一方是他自己——吴涯,那个经历了二十年平凡却不乏温暖的人生,拥有着对朋友的信任、对长辈的尊敬、对未知的好奇,以及对生存最质朴渴望的个体意识。这些属于“吴涯”的记忆、情感和羁绊,化作了一道道闪烁着微弱但坚定光芒的防线,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死死坚守着最后的阵地,抵御着入侵。他想起和张槐在古董店里插科打诨,想起王教授在灯下耐心讲解文物知识,甚至追溯到更久远、已然模糊的童年,父母那双温暖的手……这些点滴的、属于“人”的温暖,成了他在无边无际的灰色侵袭中,唯一能辨识的灯塔。
而另一方,则是那不化骨中蕴含的、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古老意识。它冰冷、浩瀚,如同宇宙深空,带着对个体生命的彻底漠视,以及对某种终极目标的、近乎本能的执着。它化身为无边无际的灰色雾气,这雾气并非死寂,而是带着强烈的侵蚀性和同化性,如同强酸,不断消融、覆盖吴涯的记忆画面,扭曲他的情感认知,试图将“吴涯”这个独立的个体存在彻底抹去,融入它那古老而庞大的整体之中。雾气翻滚间,还不时浮现出古城昔日辉煌的景象:宏大到令人窒息的祭祀场面、与深海中不可名状的巨兽进行的精神共鸣、以及那种似乎能超越生死轮回、掌控一切的强大力量……它用这些震撼人心的画面作为诱饵,不断地向吴涯传递着信息:放弃脆弱的自我,融入永恒,获得超越凡俗的力量。
“抵抗……毫无意义……放弃那具短暂的躯壳……拥抱永恒……你我将超越生死,俯瞰凡尘……”古老意识的低语直接作用于灵魂,每一个字都带着精神污染的力量,瓦解着吴涯的意志。
“不!我就是我!我是吴涯!我不是你!我不是任何别的存在!”吴涯在内心的狂潮中疯狂呐喊,拼命抓住那些温暖的记忆碎片,如同落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自我认知的壁垒在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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