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无尽的深空,星辰并非黯淡,而是被一种粘稠的、流动的、如同拥有生命的红色阴影所覆盖、吞噬。那阴影所过之处,星光熄灭,空间本身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悲鸣。那不是毁灭,而是某种更可怕的、“存在”被彻底抹除的“寂灭”。
她“听”到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回荡在金属廊道,绝望的呼喊,决绝的命令,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来自虚空深处的低沉嗡鸣,足以让任何智慧生命的理智崩溃。
她“感受”到了——一个匆忙却坚定的怀抱,将她(还是核心形态的她)塞进一个散发着微光的通道入口。抬头望去,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带着决绝笑意的男性侧脸,那轮廓…那轮廓与此刻蹲在她身旁、满脸焦急的吴涯,竟有几分惊人的神似!那人最后推了她一把,转身,义无反顾地冲向那片席卷而来的、吞噬一切的红色阴影……
“不…不要…”琉璃蜷缩在地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巨大的痛苦和悲伤,汹涌而出。她不是在为身体的疼痛哭泣,而是为那汹涌而至的、属于一个消亡文明的集体记忆的残片而哭泣。
“观测站…‘望乡台’…”她断断续续地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心脏里挤出来,“是为了…监视…来自‘赤红深渊’…的‘大寂灭’…前哨…”
吴涯紧紧握着她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力量,尽管他自己的内心也早已掀起惊涛骇浪。蛮吉和林玥屏息凝神,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字。
“它们来了…太快了…我们…失败了…”琉璃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和遥远记忆的回响,“‘沉眠’计划…是最后的…办法。将‘望乡台’…沉入空间夹层…躲避吞噬…保存…文明最后的…火种…”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望向星图中那片依旧在不停闪烁、仿佛永恒诅咒般的猩红区域。“那里…是灾难的源头…也是…我们故乡…最后被吞噬的地方…”
巨大的信息量让林玥和蛮吉呆立当场。幽冥文明?大寂灭?空间夹层?这些只存在于远古神话和禁忌典籍中的词汇,此刻却从一个失忆的引导之灵口中,以如此惨痛的方式被证实。
琉璃的哭泣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疲惫和悲伤。她挣扎着,借助吴涯的手臂站起来,目光缓缓扫过这片宏伟而哀伤的星图大厅,最终定格在星图正下方,一个不起眼的、与地面融为一体的圆柱形控制台上。那控制台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按钮,只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槽,和一个与之并列的、稍微小一些的、正好与琉璃此刻核心形态大小吻合的圆形凹陷。
“文明的…火种…”琉璃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最重要的部分…备份…就保存在这里。但是…”
她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身旁的吴涯,那眼神中混杂着依赖、悲伤,以及一丝恍如隔世的期盼。
“核心数据库的最终权限…被设置了最高级别的锁。”琉璃一字一句地说,清晰地将命运的抉择呈现在众人面前,“需要…‘守护者’的血脉认证,与…我这个‘文明记录核心’的权限认证…同时进行…才能开启。”
刹那间,所有的目光——林玥的震惊与恍然,蛮吉的难以置信,琉璃那承载着沉重期望的注视——都如同聚光灯般,毫无保留地聚焦在了吴涯身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场意外旅程的旁观者,一个或许有些特殊、但终究是局外人的探险家后裔。直到此刻,琉璃的话语如同最终审判的槌音,将他猛地推到了旋涡的中心。守护者的血脉…那个在琉璃破碎记忆中,与吴涯面容相似、毅然赴死的身影…
吴涯站在原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地敲打着他的耳膜。他看着那个控制台,看着那代表着他未知身世和沉重责任的手掌凹槽,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有一条无形的、名为“命运”的锁链,早已将他与这个失落的世界,与身旁这个刚刚承受了记忆风暴的引导之灵,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他不再是旁观者。
他是钥匙的一部分。
旋涡,已将他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