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的魂体泛起涟漪般的微光,她凝视着静坐于阵法中央的吴涯,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如果,如果能真正感受一次他所存在的那个世界……
这念头带着灼人的温度,让她本应清冷的灵体都泛起波动。她知道这很冒险,共融之术虽构建了桥梁,但主动连接生者的感官,如同将一缕幽魂系于狂风中的烛火,稍有不慎,对双方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然而,那份对“真实”的渴望,对理解吴涯所见所感的迫切,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缕极其纤细的魂识,探向那无形的连接。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与嘈杂的嗡鸣,仿佛闯入一个不属于她的领域,魂识被排斥、被挤压。琉璃稳住心神,不再强行突破,而是如同流水般环绕、渗透,去契合吴涯自然散发出的精神波动。
渐渐地,黑暗褪去,模糊的光影开始汇聚、成形。
——她“看”到了。
不是通过魂体对能量场的感知,而是真真切切地,通过吴涯的双眼,看到了他所处的世界。
那是怎样的一片色彩啊!洞府内,夜明珠洒下的不再是清冷的辉光,而是带着温润的乳白色,石壁上的纹路在光影下呈现出丰富的褐色、灰色层次,甚至能看清细小尘埃在光柱中翩然起舞的轨迹。吴涯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墙角,一株从石缝中顽强探出头的野花,那花瓣上沾染了些许泥土,却绽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娇嫩的紫色。这色彩如此鲜活,如此饱满,冲击着琉璃早已习惯于灰白与能量流光的感知。对她而言,色彩曾是记忆里模糊的概念,此刻却成了汹涌的、可触摸的现实。
风,不知从何处吹来。
吴涯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一阵轻柔的气流拂过他的面颊。通过这连接,琉璃也感受到了——那不再是魂体穿过的、阴冷的能量之风,而是带着微凉湿意和草木清新气息的触感。风掠过皮肤,带来细微的压强变化,轻柔得像是一声叹息,却又无比真实。她甚至能分辨出风里裹挟的、从洞外带来的气息:湿润的泥土味,远处溪流的水汽,还有……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花香。
吴涯的视线转向了洞口方向,那里攀爬着几株不知名的藤蔓,开着细小的白色花朵。花香。琉璃的魂光猛地一颤。那是嗅觉!她早已遗忘的感觉。这香气并不浓烈,丝丝缕缕,清甜中带着微涩,如同破碎的梦境,猝不及防地闯入她封闭已久的感知。这气息勾起了深埋的、属于久远过去的记忆碎片——或许是某个春日下午,自家院落里盛放的梨花,又或许是……更模糊的、与某人相关的温暖片段。但这现实的香气更直接,更咄咄逼人,让她几乎要沉溺其中。
世界的“声音”也变得不同。不再是魂体间精神传递的清晰意念,而是通过吴涯的耳膜接收到的、充满了质感的声响。夜明珠光辉流淌的“静谧”本身有了重量,远处隐约传来水滴落入石潭的“滴答”声,清脆而富有节奏,甚至能听到吴涯自身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以及那更细微的、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嗡嗡低鸣。这一切交织成一曲丰富而沉静的背景乐,是生命存在的底噪。
新奇与感动如同温暖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琉璃的魂体。这就是吴涯每日感知到的世界吗?如此丰富,如此细腻,充满了她早已失去的质感与温度。她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太久的旅人,终于窥见了一抹绿洲的倒影,贪婪地汲取着每一分色彩、每一缕气息、每一丝触感。这份共享的感知,让她与吴涯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地拉近,仿佛她真的短暂地触碰到了他的存在,理解了他所守护的这个世界为何值得眷恋。
然而,在这巨大的喜悦深处,一丝无法驱散的忧伤,如同水底的暗礁,悄然浮现。
她是借来的眼睛,借来的耳朵,借来的皮肤。这绚烂的色彩不属于她,这拂面的清风不属于她,这芬芳的花香也不属于她。她只是一个短暂的租客,一个屏住呼吸的旁观者,偷偷分享着不属于自己的盛宴。盛宴终会散场,她终将回到那片灰白、寂静、只有能量流动的魂体世界。这种认知带来一种尖锐的刺痛感,让眼前的鲜活景象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她与这个生动世界之间,终究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屏障——生与死的屏障。这份借来的感知,越是美好,就越发映衬出她自身存在的虚无与孤独。快乐是真的,但那深藏于灵魂深处的、作为“逝者”的忧伤,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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