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更多言语,一道水蓝色的光芒在夜色中亮起。琉璃的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怪物侧方,她手中不知何时凝聚出一柄半透明的冰刃,精准地刺向怪物的膝关节。
但怪物以一个违反人体工学的动作扭身避开,尾巴——天啊,它什么时候长出了尾巴?——一根带着倒刺的、像是脊椎骨外露的恐怖长尾狠狠抽向琉璃。
琉璃翻滚躲开,原先站立的地面被抽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它的弱点是头部!”吴涯注意到怪物在攻击时总是下意识地保护着额心位置,“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确实,在怪物的额头上,一块拳头大小的区域皮肤半透明,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微弱的心跳般的光芒。
战斗陷入苦战。这怪物不仅拥有周明对人体弱点的了解(它总是攻击动脉和关节),还具备了野兽般的速度与力量,更可怕的是,它的身体还在不断变异,战斗中又长出了一对畸形的副臂和更多骨刺。
幸存者们想要帮忙,但他们的武器很难对怪物造成实质性伤害,反而碍手碍脚。林悦医生试图用镇静剂射击,但针头根本刺不穿怪物逐渐角质化的皮肤。
“所有人退开!组成外围防线,别让它跑了!”吴涯下令,同时与琉璃形成夹击之势。
必须速战速决。每拖延一秒,怪物的力量似乎就在增强,而营地里的恐慌在蔓延。更糟糕的是,吴涯用他变异的视力看到,空气中那些无形的“污染能量”正疯狂地向怪物汇聚,仿佛它成了一个旋涡的中心。
吴涯与琉璃交换一个眼神。下一秒,两人同时使出全力。
吴涯的长矛上燃起银白色的火焰——这是他穿越后发现的自身特殊能力,一直隐藏至今。火焰所过之处,空气中无形的污染能量如遇克星般退散。
琉璃则双手合十,然后猛地拉开,一道冰蓝色的光环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光环所及之处,地面结霜,空气温度骤降,怪物的动作明显迟缓下来。
就是现在!
吴涯踏步前冲,长矛如银龙出洞,直刺怪物额心那发光的位置。怪物发出凄厉的尖啸,拼命想要闪避,但被琉璃的冰环牢牢限制。
矛尖刺入。
没有鲜血,只有大股大股粘稠的、散发恶臭的黑色液体喷涌而出。液体中混杂着细小的、仍在蠕动的肉芽。怪物最后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哀鸣,然后轰然倒地。
倒地后的尸体开始迅速崩解,就像被戳破的气球,血肉、骨骼都在化作黑水渗入地面,只留下一地狼藉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腐臭。
当啷。
吴涯的长矛脱手落地,他单膝跪地,大口喘气。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的力量。琉璃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维持那种大范围的冰环对她消耗极大,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死寂笼罩营地。
然后,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低低的啜泣声在人群中响起。那是周明最好的朋友阿杰,他跪倒在地,双手捂脸,肩膀剧烈抖动。
“他...他最后求我们杀了他...”林悦医生喃喃道,眼神空洞,“他知道自己在变成怪物...他求我们...”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刺进每个人心里。
陈力脸色惨白,跌坐在地。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在叫嚣着杀死周明。可现在,当他亲眼看到一个人如何在保有意识的情况下,一点点失去自我,变成怪物,最后求同伴结束自己的痛苦...
“污染不可逆。”琉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平静中压抑着深深的疲惫,“一旦进入晚期,畸变是必然的,而且发作时间不定。我们...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那我们怎么办?”阿明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中可能还有人已经被感染了,只是还没发作!也许下一个就是我,也许是陈力哥,也许是...”
他没敢说下去,但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吴涯和琉璃。
“建立隔离观察制度。”吴涯缓缓起身,每个字都像有千钧重,“从明天开始,所有人每天早晚两次检查,记录任何异常症状。出现早期症状者,单独隔离观察,由我和琉璃亲自监视。一旦进入晚期...”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睁开:“一旦进入晚期,有明显攻击倾向,为了保护大多数人,我们将不得不...采取必要措施。”
“你要我们杀死自己的同伴?!”林悦医生尖声道。
“我们要在同伴变成怪物、杀死更多人之前,让他们以人的身份安息。”琉璃接话,声音冷硬如铁,“还是说,你们更愿意等到某个夜晚,被完全畸变的怪物撕碎在睡梦里?”
没有人能回答。
那天夜里,没有人能真正入睡。
吴涯和琉璃坐在篝火旁,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他们为周明立的简陋木牌——下面没有尸体,只有他生前一直随身携带的工具包。
“我们也会变成那样吗?”琉璃突然轻声问。
吴涯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手,看着手背上不知何时浮现的银色纹路——与他锁骨下的晶体感不同,这些纹路更加复杂,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而琉璃手臂上的黑色纹路,在火光映照下,竟隐隐与他手上的银纹形成某种呼应。
“我们的症状...和他们的不同。”吴涯斟酌着词句,“他们的身体在被污染侵蚀、改造。但我们的身体...似乎在尝试‘理解’、‘解析’甚至‘利用’这种污染能量。”
“你是说,我们在适应它?吸收它?”
“更像是一场战争。”吴涯指向自己锁骨下发光的位置,“我能感觉到,我体内原有的能量——穿越时带来的那种奇怪力量,正在与入侵的污染能量交战。有时互相吞噬,有时...诡异融合。”
琉璃卷起袖子,看着手臂上那些仿佛有生命的黑色纹路:“我也是。每当那些低语声最响的时候,我体内那种与生俱来的‘共鸣’能力就会异常活跃。昨天,我无意识地震碎了一个杯子,只是因为我听到了它内部结构的‘声音’,然后那个声音...回应了我的情绪。”
两人陷入沉默,各自思索着这诡异的现象意味着什么。
是诅咒,还是机会?
是走向毁灭的开始,还是进化求存的契机?
“我们不能告诉其他人。”琉璃最终说,“如果连我们都表现出异常,团队会在瞬间崩溃。”
吴涯点头:“但我们必须研究,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也许...这就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夜色渐深,篝火渐弱。
营地外围,临时搭建的隔离区里,林悦医生正在为自己手臂上再次浮现的黑色纹路做记录。她的手在颤抖,但记录一丝不苟。
更远处,陈力蜷缩在角落里,死死捂着耳朵,试图阻挡脑海中越来越响的、无数人尖叫的声音。
阿明抱着膝盖,盯着自己的影子,总觉得那影子在自己移动,仿佛有了独立的生命。
而在营地中央,吴涯和琉璃背靠背坐着,看似在休息,实则都睁着眼,感受着体内那场静默的战争。
银色的光芒与黑暗的纹路在皮肤下隐现。
远古的帝语与异界的能量在灵魂中交锋。
他们行走在悬崖边缘,下方是彻底畸变的深渊,前方是迷雾笼罩的未知。而唯一的道路,窄如刀锋。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废墟上空永固的阴云时,幸存的十六个人默默起身,收拾行装,继续向东方跋涉。
队伍比昨天更加沉默,人与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但没有人提议分开,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在这片被污染吞噬的废墟中,孤独意味着更快的疯狂和死亡。
吴涯走在队伍最前,琉璃断后。
他们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也背负着最深的秘密。
感染在蔓延,猜忌在滋长,而他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