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立刻用手拢住那点微弱的火苗,挡风,也防止光线外泄太多。他小心翼翼地将更多的细枝添上去,火堆渐渐稳定下来,发出橘黄色的、温暖的光,照亮了他面前一小块潮湿的地面和斑驳的砖墙。
火光在黑暗的雨夜中,像一只突然睁开的、警惕的眼睛。
按照计划,他点燃了信号。
现在,他需要等待对方的反应,也需要等待自己人的行动。
他蜷缩在火堆旁,让火光映照出他狼狈、虚弱、瑟瑟发抖的侧影。他故意让压抑的咳嗽声从喉咙里逸出,时断时续。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走投无路、伤病交加、只能依靠一点微末火光取暖和等待救援的可怜虫。
岩石后面的两个黑影,显然看到了火光。他们静止了片刻,似乎在用某种方式交流(手势?极低频率的通讯?)。然后,那个稍高的身影留在了原地,继续警戒。而那个稍矮的、更灵活的身影,开始以更直接但也更隐蔽的路线,朝着砖窑快速靠近。
他没有从正面的窑口进来,而是选择了侧面一个更不起眼的、坍塌形成的缺口。动作轻盈得像只猫,落地无声。
阿木听到了极其轻微的、泥土和碎砖被碰落的声响,就在他左侧不远处的黑暗里。
他猛地“惊醒”,惊恐地转过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身体向后缩,右手(假装受伤的右手)无意识地挡在身前,左手则“慌乱”地想去扑灭那堆火,却又“虚弱无力”。
“谁……谁在那里?”他用嘶哑、惊恐、带着浓重气音的声音问道,表演得淋漓尽致。
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从缺口处显形。没有立刻走进火光范围,而是贴着墙壁的阴影,只露出半个轮廓。来人同样穿着深色的、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衣服,脸上似乎也做了伪装,看不清具体样貌,只有一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冷静而锐利地打量着阿木。
那目光像手术刀,刮过阿木的每一寸狼狈,评估着他的伤势、状态和……真实性。
阿木“吓得”往后又缩了缩,背抵住了冰冷的砖墙,退无可退。他“努力”想站起来,却因为“伤势”和“虚弱”又跌坐回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别……别杀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此刻的恐惧,倒不全是伪装)。
黑暗中的身影依旧没有出声,只是目光缓缓移动,扫过阿木缠着破布的右手,扫过他潮红而汗湿的脸,扫过地上那堆小小的火堆,扫过砖窑内每一个角落。
时间仿佛凝固了。
雨声,火堆的噼啪声,阿木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然后,那个身影,极其缓慢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半个身体,踏入了火光的边缘。
就在这一瞬间——
砖窑外面,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几声尖锐的、短促的呼啸!
不是枪声!是特制的、用于夜间定位和震慑的强光爆震弹!
刺眼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同时炸开,瞬间吞噬了砖窑内微弱的光线和寂静!
阿木被强光刺得本能地闭上眼睛,巨响震得他耳膜轰鸣。但他早有心理准备,身体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猛地向旁边一扑,蜷缩到了一个相对坚固的砖垛后面,同时用破烂的袖子死死捂住口鼻——爆震弹通常伴有刺激性烟雾。
几乎在爆震弹炸响的同时,砖窑外响起了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和几声压抑的、短促的呼喝!是赵磐,还有埋伏的队伍动手了!
砖窑内,那个刚刚踏入火光的身影反应也是极快!在强光爆闪的瞬间,他没有试图去看清或反击,而是毫不犹豫地身体向后急仰,一个标准的战术翻滚,试图退回黑暗的缺口!
但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步!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窑口塌陷处的阴影里扑出!是赵磐!他根本没有等在远处,而是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如此近的距离!
赵磐的动作没有花哨,只有速度和力量。他像一头扑击猎物的豹子,膝盖狠狠顶向那身影的腰眼,同时左手如铁钳般扣向对方持枪(或武器)的手腕,右手并指如刀,直切颈侧动脉!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和肉体撞击的闷响!
紧接着,是扭打、挣扎、器物落地的杂乱声音!
阿木蜷缩在砖垛后,心脏狂跳,耳膜依旧嗡嗡作响。他努力睁开被强光刺激得流泪的眼睛,透过弥漫的刺激性烟雾和晃动的光影,看到窑口缺口处,两个黑影正死死缠斗在一起,动作快得看不清!
而砖窑外面,也传来了激烈的搏斗声和几声短促的、压抑的惨叫!
显然,留在外面警戒的那个“影”,也遭到了伏击!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的快。
赵磐的身手远超阿木的预计。那个潜入的“影”虽然反应迅速,格斗技巧也相当精湛,但在赵磐这种经历过真正战场生死搏杀、且占了先手和力量优势的内卫教官面前,还是很快被制服。一记精准的手刀切在颈侧,那身影挣扎的动作一滞,然后软软地瘫倒下去。
赵磐毫不停留,用准备好的塑料束带迅速反绑了那人的双手双脚,又从对方身上麻利地搜走了所有可能藏匿的武器和通讯设备,包括嘴里可能藏着的毒囊(用布团塞住嘴防止咬舌或服毒)。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超过二十秒。
与此同时,外面的打斗声也停了。林征和苏浅夏带着人冲了进来,几个人身上都带着泥水,有人脸上挂了彩,但行动迅捷。他们迅速控制了窑内窑外,并拖进来了另一个被制服、同样捆得结结实实的身影——是那个留在外面警戒的“影”。
两个俘虏都被迅速检查、搜身、加固束缚。他们看起来都很年轻,和阿木年纪相仿,脸上同样带着训练留下的冷硬痕迹,此刻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他们似乎完全没料到,会在一个看似安全的接应点,遭遇如此精准和迅猛的伏击。
林征走到阿木面前,伸出手。阿木借着他的力,有些踉跄地站起来。他的伪装状态此刻与真实情况几乎无异:浑身湿透冰冷,脸颊因低烧而潮红,身体因为脱力和紧张而微微颤抖。
“做得很好。”林征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对赵磐点点头,“带他们回去。分开,小心点。”
赵磐和另外几个队员立刻押着两个俘虏,迅速消失在砖窑外的雨夜中。
林征和苏浅夏则留下来,快速清理现场。他们扑灭了那堆小小的火堆,仔细检查了砖窑内外,抹去明显的搏斗痕迹和脚印(虽然雨水会帮忙),并将一些不属于这里的物品(比如捆绑用的多余束带、掉落的弹壳——如果有的话)全部带走。
整个过程迅速而安静。几分钟后,砖窑里除了残留的淡淡烟雾和一点点混乱的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走。”林征示意阿木。
阿木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带着硝烟和刺激性烟雾余味的空气,跟在林征和苏浅夏身后,再次踏入绵密的雨夜。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沉默。
雨还在下,仿佛要冲刷掉今夜所有的阴谋、背叛和捕获。
阿木不知道等待那两个“影”的会是什么。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否真的就是他所期望的“新生”。
他只知道,那堆在砖窑里点燃的、微弱的火,已经熄灭。
而一场更大、更复杂的博弈,或许才刚刚被这火光,映照出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