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言语,但那份决心已然明了。
“开始吧。”海莉薇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率先走向那面巨大的、符文流转的日月双镜。她手中紧握着滚烫的硫晶,如同握着一颗微缩的太阳。
赞迪克紧随其后,小心地捧着那盛放“月亮之汞”的水晶容器,清冷的银辉映照着他此刻显得有些晦暗不明的少女侧颜。
他的目光扫过小赞迪克,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小海莉薇平静地走向镜前指定的位置,小小的身影带着一种类似父亲临死前殉道的坦然。
小赞迪克最后看了一眼海莉薇的背影,红瞳深处掠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他用力抿了抿唇,像是在完成某种自我说服,然后也大步走向自己的位置,站定在小海莉薇身边。
海莉薇在地面刻画好《嬗变之仪》手册上记载的符号,她闭上双眼,摒除一切杂念,脑海中飞速闪过古老音节与手势。
以某种身体内部流出的精神力为引,她全力催动了手中的“太阳之硫”。
嗡——!
橙红色的硫晶骤然爆发出刺目、狂暴的金色光焰。那并非物理之火,而是蕴含着“固定”与“燃烧”法则的炼金真火。如同实质的光热洪流,带着焚尽万物的威势,瞬间将二人彻底吞没。
海莉薇感到构成自身男性躯体的每一个粒子都在被这“太阳真火”煅烧、分解。肌肉、骨骼、皮肤……男性形态在纯粹的光热中扭曲、透明、瓦解,回归为原始而混沌的、“火与气”般的灵魂能量态。
但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几乎令她昏厥。
赞迪克同样承受着非人的折磨。那具娇小的少女躯体在金色洪流中剧烈波动,女性形态如同投入熔炉的蜡像般飞速消融。他清晰地感知到构成这具身体的“存在”正被强行剥离、焚毁,回归能量本源。极致的痛苦令少女脸庞扭曲,细密的汗珠瞬间蒸腾殆尽。
就在两人外在形态于硫火中变得模糊、即将彻底消散为纯粹灵魂能量的临界点时,海莉薇强忍灵魂撕裂的剧痛,遵循仪式步骤,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手中盛放“月亮之汞”的水晶容器狠狠砸向镜面中央。
咔嚓——
容器碎裂!
银亮如水银的“月亮之汞”并未四溅,却在触及镜面的瞬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与意志。它化作两条清冷、灵动的液态银蛇,迅疾无比地爬向静立镜前两侧的小海莉薇与小赞迪克。
“记忆溶于无意识之水……”小海莉薇轻声呢喃。
银色汞流瞬间包裹住两个小小的身影。
“可以试着记录一下溶解过程……”小海莉薇的声音依旧平静,语速却极快,在银流触及她的刹那戛然而止。
她的身体,连同那冷静分析的神情,迅速软化、分解,化作一团闪烁着无数冰冷数据流与知识碎片的、银蓝色的“记忆-灵魂溶液”。
海莉薇童年的实验室、父亲的笔记、冰冷的公式……都在溶液的光点中沉浮。
小赞迪克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抗拒那冰冷的银流。
他红瞳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与不甘,但最终,他深深望向金色硫火中翻腾的、属于海莉薇的灵魂能量,仿佛要将她的身影烙印进灵魂深处。
随即,他放弃了抵抗,任由银流渗透全身。小小的身躯如沙堡般瓦解,化作一团燃烧着暗红火焰、夹杂着破碎回忆画面的“记忆-灵魂溶液”。
那份尖锐的防御、别扭的亲近,以及最后那个带着决绝意味的吻,尽数融入了这团炽热而混乱的溶液之中。
日月双镜上的符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整个倒悬工坊剧烈震颤,仿佛无法承受这恐怖的能量波动。
一股源自炼金法则本身的、无可抗拒的庞大吸力猛地作用于镜前。
被硫火煅烧成原始灵魂能量态的海莉薇与赞迪克,以及那两团被汞液溶解的、蕴含着彼此童年核心记忆与灵魂碎片的“溶液”——属于小海莉薇的银蓝色溶液、属于小赞迪克的暗红色溶液,被这股力量粗暴地拉扯、汇聚,然后狠狠撞向光芒万丈的镜面。
轰隆——
四股截然不同、强大而冲突的力量在触及镜面的瞬间,像被强行塞入同一个无形的“熔炉”。
镜面内部如同沸腾的炼狱,光影疯狂扭曲、撕扯、互相湮灭。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两人的意识彻底撕碎、磨灭。工坊的崩塌加剧,紫水晶矿脉发出濒死的哀鸣。
就在这灵魂与记忆的熔炉行将彻底崩溃、将二人意识彻底湮灭或扭曲之际——
那个一直映照在破碎镜片中的、面容模糊的女性身影,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烈的光芒。
她的身影变得无比清晰——那是一位面容温柔却带着无尽哀伤与疲惫的女子。
“够了……”她的声音穿透熔炉的轰鸣,带着解脱与决绝,“阿尔贝里希……我们的罪孽……深渊的枷锁……到此为止了……”
她将双手用力按在剧震的镜面上,整个身影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股纯净到极致、充满盎然生机与温柔意志的翠绿色光流。
这股翠绿的光流,如同创世之初的第一缕生机,带着牺牲的悲悯与净化的力量,温柔而坚定地注入了那狂暴混乱的熔炉核心。
她的力量并非强行镇压,而是在最细微处进行引导与调和:
她抚平了海莉薇冰冷逻辑与赞迪克狂野火花碰撞产生的精神风暴,引导它们从对抗走向共生——理性的框架开始容纳并疏导创意的火焰,而狂野的灵感则在理性的河床上奔涌得更为强劲。
她温柔地包裹住那两团互相排斥的记忆溶液。
小海莉薇的绝对理性开始理解并承载小赞迪克那别扭情感背后的渴望与脆弱;小赞迪克的尖锐防御在生命气息中软化,那份对海莉薇的执念被引导着,如同种子般深深埋入海莉薇灵魂深处,静待萌芽。
两份溶液不再对抗,如同水乳般开始交融,完美地填补进各自本源灵魂因分离而缺失的角落——让海莉薇的灵魂多了一份对“人性复杂”的深刻体悟,让赞迪克的灵魂多了一份源自海莉薇的、对秩序与深度的潜在渴望。
翠绿的光芒愈盛,渐渐盖过混乱的光影。熔炉内狂暴的能量开始变得有序、和谐,向着更高层次的生命形态进行终极蜕变——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