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碰它,凡人将得以瞥见命运的丝线、过去与未来的碎片,如惊鸿一瞥,但代价是知识如毒,蚀心蚀骨。”
“摧毁它,只有以你掌中之钥才可破坏它的场。由它衍生的一切……时之沙海的变幻、命运的涟漪,都将归于虚无……但那意味着抹去‘可能性’本身。”
“或者,带走它。将神明的权柄攥于掌心……你将获得‘界外命运之眼’,这既是无上的威能,亦是永恒的诅咒。你将能窥见命运河流的无数分支,能感知因果线的震颤。但你必将承担神明命运的重量。”
“权柄带来的是无尽的知识冲刷,它们将日夜不息地轰炸你的意识,试图将你拖入疯狂的深渊。更可怕的是,你将引来‘无界者’的目光。那些觊觎权柄、游走于世界之外的存在,它们的追杀将如影随形、不死不休……”
大祭司的身体摇晃着,仿佛说完这些话已经耗尽了他残存的生命力。
“选择吧,应许者。‘书’在等待你的答案……”
“你……”海莉薇敏锐地察觉出大祭司说话的语调和速度变了。还有,他对高台上之物的称呼。
一开始他称之为“沙时经”,现在却突然称其为“书”了。
她的眼眸锐利地看向大祭司,后退几步拉远了距离,“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口中的‘界外命运之眼’、‘无界者’……这些知识,虽然我无从知晓真假,但这也绝非一个凡人祭司所能窥见的领域。哪怕你曾接触过神明的意识,以我们人类的理智,也不可能理解并描述出如此本质性的概念。”
然而,大祭司并没有回答。
他眼中那片刻的清明,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般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彻底的空洞与茫然。
紧接着,他的身体一僵,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枯瘦的身体重重摔在冰冷的石地上,溅起细微的尘埃。大祭司双眼圆睁,瞳孔放大,失去了所有神采,彻底昏死过去。
海莉薇心头一凛,立刻上前一步查看。就在她俯身的刹那,一点极其微弱的光点,倏然从大祭司的额心飞出。
它如同受到无形磁场的牵引,悠悠荡荡地飘向了悬浮在供台上的“书”。
光点触及那由流动沙粒构成的书页的瞬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被金色的沙粒吸收吞噬,彻底消失不见。
海莉薇缓缓直起身,目光从昏迷的大祭司身上移开,重新聚焦在那本散发着神秘光晕的“书”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凡人妄图窥视吾之领域,妄图解构吾之本质。其心智,终将被吾之光辉灼伤,被吾之深邃吞没……”
“书”的金色沙粒随着声音的波动,翻涌得更加剧烈。
“他不过是一枚被吾之光辉短暂照亮,又随即焚尽的尘埃。吾借他之口,向你揭示道路与代价,将你引导至此……”
“为什么会选择我?”
这是海莉薇不明白的。
“因为,你足够‘空’。”
书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
“你的大脑是一个异常精密的结构。它像一块纯净的水晶,能够毫无失真地记录信息;又像一个足够坚韧的容器,能够承受巨量的知识冲刷而维持形态不溃散。”
“输入输出,对你而言,知识只是数据,而非需要‘理解’或‘感悟’的沉重负担。这让你避免了绝大多数凡人接触吾时瞬间崩溃的命运——他们那充满偏见、情感和固有认知的心灵,根本无法容纳吾之万一。”
“你能与植物的生命链接,那只是一种你后天学会的、对生命频率的调谐,这进一步证明了你这具‘容器’的适配性——你能建立通道,却不会轻易被通道另一端的意识所同化。你保持着你核心的‘空’。”
所以,不是选择了她,而是她的这种特质,本身就是一个“漏洞“。
一张白纸,才最容易被染上任何颜色,被折成任何所需的形状。没有固有的色彩和纹理干扰,才能最完美地承载新的图案。
“那些拥有古老血脉或神性火花的存在,他们本身已被深深烙印,与吾之力相互排斥或产生难以预料的反应。唯有你,这片空白,可以成为最理想的初始载体。”
“但也正因如此,你比任何人都危险。白纸在被折叠到第一千次、第一万次时,那积累的折痕终将达到材质的极限。最细微的裂痕也会出现,最终……可能会彻底撕裂。或者,被强行写入远超你空白本质所能承受的图案,会反过来将你这张纸彻底撑破。”
“承载知识,不代表能驾驭其重量。你的清醒能持续多久?在无尽的知识轰炸和‘无界者’的永恒追杀下,你这完美的容器,最终是成为通往新境界的桥梁,还是仅仅在彻底破碎前,上演一场更为绚烂的毁灭?”
“……或许,你可以尝试用你这‘空’的特质,去寻找一条凡人的、能苟延残喘更久一点的道路。”
声音渐渐沉寂下去,只剩下沙粒流动的永恒低语在石室中回荡。
海莉薇的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右手掌心。那里,在靠近“书”后,灼热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苏醒,与那悬浮的“书”遥相呼应。
逃避无法带来答案、畏惧亦无法解开谜题。
海莉薇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她再无犹豫,抬脚,踏入了石室之内。
金色光辉温柔地包裹了她,她抬起右手,掌心那枚与空白书页呼应的“种子”印记此刻散发出与书同源的金芒。
指尖,轻轻触及流动的书页。
嗡——
整个石室的金光骤然内敛,瞬间汇聚于她触碰的那一点。
构成书页的亿万金色沙粒骤然沸腾。它们不再是缓慢流转,而是围绕着海莉薇的指尖疯狂飞舞、重组。
无数命运的景象碎片在她周遭疾速闪过,快得只剩下斑斓的光带旋涡。海量的信息洪流试图涌入她的脑海,却被掌心那枚“钥匙”印记形成的无形屏障暂时隔绝在外。
“翻到‘我’那一页。”
她尝试用意念控制,通过掌心的“钥匙”,将指令传递进沙时经内。
旋转的沙粒骤然停滞。
沙时经悬浮在她面前,不再翻动,静静地摊开着。而它所呈现的,赫然是她曾在梦境中所见的——一片纯粹的空白。
她用掌心印向那页空白,彻底重合的刹那,一种无法言喻的契合感油然而生。
那些构成整本书的金色光点瞬间融入她掌心的印记,仿佛水滴回归大海,最后全部流淌进她的身体。
那本悬浮的书也彻底消失不见。
石室内,只剩下昏迷的大祭司,和站在供台前的海莉薇。
她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空空如也。书……那神明的权柄、命运的沙漏,已然与她融为一体。
她心念微动,一本由纯粹金色光粒构成的“书”,凭空浮现在她摊开的双手之上。
书页自动翻开,停在第一页。
原先那片纯粹的空白,此刻却已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由流动的金沙凝聚而成的神秘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