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饭菜还冒着氤氲热气，洋葱炒牛肉的浓郁酱香混合着番茄炒蛋的酸甜味，在不大的店铺里交织弥漫。肖红捧着一个印着卡通猫咪的白瓷碗，筷子扒拉米饭的动作又快又急，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进食的小松鼠。白凤凤则坐在杨铃身边，手里的竹筷轻轻夹起一块裹着蛋液的番茄，细心地吹了吹才放进杨铃碗里：“铃铃多吃点，看你这孩子瘦的，胳膊细得跟芦苇杆似的。”
陈炎刚放下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谢振豪的聊天界面，对方发来“明天上午十点送隔音棉样品到工地”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回复。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目光扫过桌上的菜——凉拌黄瓜的翠绿、鱼香茄子的酱紫、红烧排骨的酱红，色彩倒是丰富，只是确实如肖红所说，连着吃了两三天，难免有些审美疲劳。正想着，就见肖红“啪”地放下筷子，对着白凤凤挤了挤眼，鼻尖还沾着一粒米饭：“凤凤姐，你这手艺没话说，但咱能不能换个花样？我这肚子都快把洋葱牛肉的味儿刻进dna里了，再吃下去做梦都得是这个味儿！”
“好啦好啦，知道你嘴刁！”白凤凤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替肖红擦掉鼻尖的米饭，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这不是最近忙着看网吧装修的图纸，没来得及琢磨新菜式嘛。”她又给杨铃夹了一筷子鱼香茄子，茄子炖得软烂，酱汁浓郁，“铃铃要是吃腻了也说，姐姐明天给你做你爱吃的糖醋里脊。”
肖红吐了吐舌头，拿起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嘟囔道：“我就说说嘛，主要是想给铃铃换换口味。”杨铃连忙摇了摇头，小脸上带着腼腆的笑：“不腻的，凤凤姐做的菜都好吃，比家里做的还香。”她低下头，小口扒拉着米饭，心里却有些发酸——自从爸妈外出打工后，她就很少能吃到这么热乎又可口的饭菜了，奶奶年纪大了，做饭总是简单对付。
陈炎看着两人互动的模样，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杯里是刚才从冰箱里拿的冰镇矿泉水，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顺着杯身缓缓滑落，在桌面上留下一小圈水渍。他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午后残留的燥热，说道：“确实该换换口味，老是这几样菜，再好吃也架不住天天吃。正好我下午去工地路过东街，看到‘老赵家烧烤’门口排了不少人，闻着那香味就直咽口水——他们家的烤串是用果木炭烤的，焦香里带着点果木的甜味，比普通炭火烤的好吃多了。要不叫点烧烤来当加餐？也让铃铃尝尝鲜。”
白凤凤眼睛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烧烤呢！前阵子肖红还念叨着想吃老赵家的烤牛心，说是比别家的嫩。”她从桌角拿起一个粉色的便签本和一支圆珠笔，翻开本子准备记录，“我有他们家的电话，上次去吃特意存的，我来叫。你们想吃点什么？快说，我记着。”
肖红立刻来了精神，从椅子上坐直身子，掰着手指头数得飞快：“我要十个牛肉筋——要烤得焦一点，撒多点孜然！两个鸡脖子，得是带皮的，烤到皮脆肉嫩！五个糖醋排骨，这个一定要让老板多浇点汁！还有一条烤鳕鱼，鱼肚子里要塞点洋葱和姜片去腥！对了对了，他们家的招牌烤牛心，再来一大份，切厚片！”她越说越兴奋，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经看到了滋滋冒油的烤串。
陈炎笑着打断她：“你这点的量，够我们四个人吃两顿了！悠着点，吃不完浪费。”他接过便签本，补充道：“给我来一份烤毛肚，要涮过辣油再烤的，爽脆入味。十个烤鸡翅，一半微辣一半不辣，铃铃可能吃不了辣。再来几串烤蔬菜——烤茄子、烤金针菇、烤娃娃菜，各两串，解腻。”
白凤凤接过便签本核对了一遍，拨通了烧烤店的电话。电话接通后，她温柔的声音在店里响起：“喂，是老赵家烧烤吗？我要一份外卖……对，东湖路凤凤杂货铺。要十个牛肉筋、两个鸡脖子、五个糖醋排骨、一条烤鳕鱼、一份烤牛心、一份烤毛肚、十个烤鸡翅（一半微辣一半不辣）、烤茄子、金针菇、娃娃菜各两串……好的，麻烦尽快送过来，谢谢。”挂断电话，她无奈地看着肖红：“你们俩啊，一提到吃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刚才还拌嘴呢，这会儿倒统一战线了。”
肖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手指蹭到耳边的碎发：“这不是美食当前嘛，拌嘴哪有吃重要。再说了，我这也是为了铃铃，让她多尝尝好吃的。”陈炎也附和道：“就是，民以食为天，吃饱了才有力气干别的。等烧烤来了，咱们边吃边商量网吧开业的事，正好铃铃也在，听听她的想法。”两人相视一笑，刚才的小插曲瞬间烟消云散，店里的气氛又变得轻松起来。
几人正说着，门口传来“笃笃笃”的轻轻敲门声，比刚才肖红回来时“哐当”一声的推门声轻了不少，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陈炎以为是烧烤店提前送来了，刚要起身，就见杨铃端着一个熟悉的不锈钢托盘走进来——托盘边缘有些磨损，正是她下午送菜时用的那个，上面还印着一朵小小的向日葵图案，托盘里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烧排骨，酱汁浓稠地裹在排骨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是肖红刚才特意让饭店加做的。
她低着头，脚步有些踉跄，似乎很紧张，小声说道：“肖姐姐，你们点的红烧排骨。”她把托盘轻轻放在桌上，动作轻得生怕碰洒了里面的菜。刚要转身离开，白凤凤却敏锐地发现她的不对劲——刚才送菜时虽然腼腆，但眼神还算清亮，现在却眼眶红红的，像刚哭过，原本就苍白的小脸上多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红得有些刺眼，嘴角还有一丝未干的泪痕。
“铃铃，你脸上怎么回事？”白凤凤连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纤细又冰凉，像没有温度的玉石。白凤凤的语气里满是担忧，伸手想要触碰她脸上的巴掌印，又怕弄疼她，手指在半空中停住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快告诉姐姐，别憋着。”
肖红也立刻凑了过来，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看到杨铃脸上的巴掌印时，心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这是谁打的？下手这么狠！铃铃，你别怕，告诉我们，我们帮你出头！是不是饭店里的人？”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抚摸着杨铃的后背，试图让她放松下来。
杨铃被两人的反应吓了一跳，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低下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衣角都被她绞得皱巴巴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受惊的小猫一样细弱：“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不小心打破了一个青花碗，老板娘看到了就……就打了我一下，还说要扣我这个月的工资，说碗很贵重。”她说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手上的衣角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肖红一听就急了，嗓门也提高了几分：“打破一个碗至于吗？就算是青花碗，能值多少钱？她凭什么打人还扣工资！这也太欺负人了！铃铃，你别去那上班了，这种黑心老板，咱不伺候了！”
陈炎也皱起眉头，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示意杨铃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语气尽量温和：“铃铃，别害怕，坐下来慢慢说。打破一个碗确实不是什么大事，老板娘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你要是不说出来，我们也帮不了你。”
杨铃犹豫了一下，双手放在腿上，手指互相抠着。她抬起头看了看三人真诚的眼神，又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补充道：“其实……其实还有别的原因。前天中午，店里客人少，老板趁我收拾桌子的时候，偷偷摸了我的手……刚好被老板娘看见了。她没骂老板，反而骂我是小狐狸精，勾引老板……这两天她一直找我麻烦，让我洗一大堆碗，擦十几张桌子，还不让我休息，说我是来干活的，不是来偷懒的……今天打破碗，她就更生气了……”她说着，眼泪流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看得人心里发酸。
听到这话，三人都露出了气愤的表情。肖红更是气得拍了桌子，桌上的玻璃杯都被震得晃了晃：“太过分了！这老板和老板娘简直不是东西！老板耍流氓，老板娘还倒打一耙，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铃铃，你听我的，这班咱说什么也不能再上了，再上下去指不定还会受什么委屈！”
杨铃却摇了摇头，眼眶里含着泪水，眼神里满是倔强：“不行啊……我不能走……我再干三天就能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了，四百块钱呢……我妈妈风湿犯了，需要买药，奶奶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给她买件新衣服……这钱对我很重要……”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但语气却很坚定，这四百块钱是她支撑下去的希望。
陈炎看着杨铃倔强又可怜的模样，心里泛起了怜惜。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在靠山村的日子，也是早早地就帮家里干活，知道赚钱的不容易。他想了想，对杨铃说：“铃铃，你别急，工资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保证帮你要回来，一分都不会少。你在那上班太危险了，老板不是好人，老板娘又刻薄，再待下去太不安全了。正好我们过几天要开个网吧，就在西街那边，店面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就差收尾工作。店里缺个帮忙收拾家务、照看一下杂物的人，比如擦擦桌子、整理一下货架、给客人倒倒水什么的，活儿很轻松。你愿意来吗？一个月给你八百块工资，比在饭店多一倍，还包吃包住，平时想吃什么就跟我们说，凤凤姐做饭可好吃了。”
杨铃愣了一下，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陈炎，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问道：“真的吗？哥哥……我……我怕我做不好……我从来没在网吧工作过，不知道该做什么……万一给你们添麻烦了怎么办？”她的语气里满是不确定，长期的自卑让她不敢相信自己能得到这么好的工作。
白凤凤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她的头发软软的，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别怕，很简单的活，我们都会教你的。刚开始可能会有点不熟练，但慢慢就好了。我们也不是让你一下子就干很多活，慢慢来，适应适应就好。你就当帮姐姐们一个忙，好不好？我们平时忙着看工地、盯装修，店里确实没人照看。”
肖红也在一旁劝道：“是啊铃铃，来我们这边吧！我们肯定不会欺负你，还能和我们做个伴。你看凤凤姐人多好，陈炎哥也靠谱，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网吧开业后肯定很热闹，你也能认识更多朋友，比在那个破饭店里受气强多了。”
杨铃看着三人真诚的眼神，感受着他们话语里的温暖，心里的防线渐渐崩塌。她点了点头，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一次，是感动的泪水：“谢谢你们……谢谢哥哥姐姐……我愿意去……我会好好干活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陈炎拿出手机，拨通了小东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小东爽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炎哥，有什么吩咐？”陈炎的语气很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小东，你帮我个忙。东湖路有家叫‘经济小馆’的饭店，老板和老板娘欺负员工，一个叫杨铃的小姑娘，才十三四岁，他们不仅扣工资，还动手打人。你现在带两个伙计过去，帮我和他们交涉一下，把杨铃的工资要回来，一分都不能少。顺便告诉他们，以后不能这么对待员工，要是再让我知道他们欺负人，后果自负。注意态度，别冲动，好好沟通，要是他们不配合，再给我打电话。”
挂断电话后，陈炎对杨铃笑了笑，语气轻松了不少：“放心吧，小东办事靠谱，工资很快就能要回来。你现在不用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以后有我们在，没人能欺负你。”杨铃看着陈炎，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但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那个……哥哥，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啊？老板娘她很凶的，上次有个客人和她理论，她就撒泼打滚的……”
陈炎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坚定：“不会的，对付这种人有对付这种人的办法。小东以前在市场帮人看摊，见过的场面多了，知道怎么处理。你就安心在这等着，等下就能听到好消息了。”话刚说完，陈炎的手机就响了，是小东打来的。他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让大家都能听到：“炎哥，我们到经济小馆了，老板和老板娘正在前厅算账呢。”
陈炎应道：“嗯，你跟他们好好说，就说杨铃是我朋友，让他们把工资结了，一分都不能少。要是他们不配合，你再给我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小东的声音：“好嘞，炎哥你等着。”没过多久，就听到电话里传来小东和老板娘的争执声。老板娘的声音尖利刺耳：“她打破了我的青花碗，那碗可是我祖传的，值好几百呢！扣她工资都算便宜她了，还想要工资？门都没有！”
小东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老板娘，别扯什么祖传青花碗，那碗我刚才看了，就是普通的仿品，顶多值二十块。杨铃才十三四岁，在你这干了快一个月，每天干那么多活，你不仅扣工资还动手打人，这就说不过去了。我炎哥说了，今天这工资必须给，不然我们就报警，让警察来评评理，再把这事捅到市场管理处去，你这店还想不想开了？”
老板娘的声音瞬间弱了下来，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可是……她勾引我家老……”小东打断她：“这话可不能乱说，刚才我问过店里的服务员了，是你家老板先动手动脚的，跟杨铃没关系。你要是再胡搅蛮缠，后果自负。”电话里安静了几秒，传来老板唯唯诺诺的声音：“算了算了，给她吧给她吧，别把事情闹大了。”接着就听到老板娘不情愿地数钱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