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陈炎的车稳稳停在国际大酒店门口。酒店的旋转门旁立着两尊高大的石狮子，威风凛凛，门口的保安穿着笔挺的制服，见他开车过来，连忙快步上前，戴着白手套的手示意他往指定车位停靠。陈炎缓缓转动方向盘，将车停进车位，拉上手刹，心里还在琢磨着林大昆说的考核材料——养牛场项目的可行性报告他虽然看过初稿，但具体缺哪些数据、需要补充哪些案例，心里还没个清晰的谱。
锁好车，陈炎快步走进酒店大堂。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头顶璀璨的水晶吊灯，吊灯由数百颗水晶组成，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晃得人有些眼花。大堂两侧摆放着巨大的青瓷花瓶，里面插着新鲜的百合花，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总台的服务员穿着统一的旗袍，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见陈炎进来，礼貌地颔首示意。他按照林大昆发的定位，找到电梯口，按下上行键。电梯门打开，里面铺着红色的地毯，墙壁上挂着山水画，播放着轻柔的古典音乐。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显示屏从1跳到8，“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打开。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走路几乎没有声音，两侧的房间门都是深棕色的实木材质，门牌号用金色的字体标注，显得格外高档。陈炎找到808房间，轻轻敲了敲门，指关节碰到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门很快打开，林大昆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领口的纽扣解开了两颗，领带有些松散地挂在脖子上，眼底带着明显的红血丝，显然是熬了不少夜，却依旧精神矍铄。“小陈，你可来了，快进来。”他侧身让陈炎进屋，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咖啡味。房间是标准的商务套房，外间是会客厅，里间是卧室，会客厅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和资料，像一座小山，茶几上还放着几杯没喝完的咖啡，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凉透，旁边散落着几个空烟盒。
“坐，路上没堵车吧？”林大昆递给陈炎一瓶冰镇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着水珠。他自己则走到沙发边坐下，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还好，这个点县城车不多，路上挺顺的。”陈炎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矿泉水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些许赶路的燥热。他放下水瓶，开门见山地问道：“林哥，考核材料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缺什么关键数据？”
林大昆点点头，指着办公桌上最上面的一摞文件：“主要是养牛场项目的可行性报告和带动乡村振兴的数据分析，本来以为下周才要，我就先弄了个初稿，想着后面再慢慢完善。结果今天下午突然接到通知，说明天考核组就到，这些材料必须今晚弄好。你看，这里面关于村民就业规划和经济效益预测都太简略了，考核组肯定会追问细节；还有政策对接这块，县里的乡村振兴扶持资金、生态养殖补贴这些，申请流程和所需材料也没写清楚。”
陈炎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可行性报告仔细翻看。报告的封面是蓝色的，印着“靠山村养牛场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几个黑体字，里面详细记录了养牛场的选址依据、建设规模、资金投入、市场分析等基础信息，但在“项目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预测”这两部分，确实只有寥寥几行字。他抽出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开始回忆养牛场的各项规划细节。
“林哥，养牛场建成后，按规划是建四排牛舍，每排长二十米、宽五米、高三米，采用青砖砌墙、瓦片盖顶，地面铺设水泥并留有一定坡度，方便粪便清理。每排牛舍分隔成五个独立隔间，每个隔间容纳四头牛，这样既能保证牛的活动空间，又便于管理。”陈炎一边说一边在笔记本上画出牛舍的简易示意图，“初期先从邻市的良种牛繁育基地引进五十头黄牛犊，选择六个月龄左右、体重三百斤以上的健康牛犊，这样的牛犊适应能力强，生长速度快。后续根据养殖情况和市场需求，逐步扩大到一百头牛的规模。”
“固定岗位方面，需要两名专职饲养员，负责每天早晚两次喂食、清理牛舍和观察牛的精神状态，要求有养殖经验、责任心强，村里的大牛和二柱之前养过家禽，人也踏实，很合适这个岗位。一名驻场兽医，除了日常的疫苗接种、疾病预防，还要定期给牛做健康检查，我已经联系了邻村的王兽医，他有三十年养牛经验，答应过来兼职。一名饲料技术员，负责根据牛的不同生长阶段调配饲料，比如犊牛期以精饲料为主、粗饲料为辅，育肥期增加粗饲料比例，这个岗位可以由我先兼任，后续再招聘专业人员。还有一名场地管理员，负责协调日常事务和安全管理，山叔主动请缨，他在村里威望高，做事周到，再合适不过。加上我自己负责整体运营，一共六个固定岗位，月薪从一千八到两千五不等，包吃包住。”
陈炎喝了口水，继续补充：“不过考虑到农忙时节，比如春耕、秋收的时候，饲养员可能需要回家帮忙，我们还可以设置十个临时岗位，优先雇佣村里的贫困户和留守妇女，按天计酬，每天八十元。这样算下来，总共能直接带动十六户农户增收，间接带动村里的牧草种植、饲料运输等相关产业发展。我还做了个详细的岗位说明书，里面明确了每个岗位的职责、工作时间和考核标准，一会发给您参考。”
林大昆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皮质记事本，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他停下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眉头微微蹙起：“那农户种植牧草的情况呢？之前你说带动十五户农户，每户能拿出两亩地，这个面积是怎么确定的？有没有和农户签订正式的种植协议？”陈炎从背包里掏出一沓文件，放在桌上：“有的，这是和农户签订的意向种植协议，每户都按了手印。面积确定是根据农户的实际耕地情况来的，村里多数农户家里有五到十亩地，拿出两亩种牧草不会影响粮食种植。我们选择的牧草品种是紫花苜蓿，这种牧草耐旱、耐贫瘠，适合咱们这边的土壤和气候，一年能收割四到五次，每亩鲜草产量能达到八千斤，晒干后也有一千五百斤左右。”
“收购价方面，我们和农户约定鲜草每斤零点五元，干草每斤两元，均高于市场价百分之十，这样能提高农户的种植积极性。按每亩产八千斤鲜草计算，每户两亩地每年能收入八千元。成本方面，种子每斤十五元，每亩需种子三斤，成本四十五元；复合肥每亩一百元，有机肥每亩五十元；农药和人工费用每亩两百元左右，总成本大概四百元一亩，两亩地就是八百元。扣除成本后，每户每年净利润能有七千二百元，比种玉米、小麦的收益高出近一倍。而且牧草种植不需要精细管理，老人和妇女在家就能打理，早上割草、傍晚晾晒，不耽误照顾孩子和干其他农活。”陈炎翻到协议里的成本测算表，指给林大昆看，“您看，这里还有详细的成本和收益对比，数据都是经过实地调研的，绝对准确。”
“这个数据很关键，得详细写进报告里，最好能附上农户的身份证复印件和土地确权证明，这样更有说服力。”林大昆把记事本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还有经济效益预测，你刚才说初期出栏五十头牛，每头牛净利润三千元，这个测算得再细化一下，比如牛犊的购买价格会不会波动？饲料成本有没有考虑季节性变化？”陈炎点点头，从笔记本里翻出一张密密麻麻的测算表：“林哥，我做了三种不同市场行情下的测算方案。基准方案就是按当前市场价，牛犊每头六千元，这个价格是和繁育基地签订了意向协议的，一年内不会变动。饲料成本方面，精饲料主要是玉米和豆粕，玉米当前市场价每斤一点二元，豆粕每斤两元，按每头牛每天消耗三斤精饲料计算，一年就是一千零九十五斤，成本约一千五百元；粗饲料包括牧草和秸秆，牧草按自家种植成本每斤零点二元，秸秆从村里收购每斤零点一元，每头牛每天消耗十斤，一年三千六百斤，成本约六百元。疫苗和药品成本每头牛每年一千元，包括口蹄疫、牛瘟等强制疫苗，以及日常的驱虫药、消炎药。人工和场地租赁成本平摊到每头牛每年一千元，水电费每头牛每年两百元。”
“这样算下来，每头牛的总成本是六千+一千五百+六百+一千+一千+两百=一万零三百元。出栏时平均体重一千斤，当前市场收购价每斤十五元，总收入一万五千元，净利润四千七百元。我之前说三千元是保守估计，把市场波动和可能的损耗都考虑进去了。”陈炎指着测算表上的波动曲线，“即使市场收购价降到每斤十三元，每头牛净利润也能有两千七百元；如果价格涨到十七元，净利润能达到六千七百元。而且我们和镇上的鑫源屠宰场签订了保底收购协议，他们承诺未来三年内按不低于每斤十四元的价格收购，所以市场风险可控。”林大昆拿起测算表仔细看了一遍，连连点头：“这个测算太细致了，连水电费都考虑到了，这样考核组看了肯定放心。”
林大昆听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好，这些数据都很具体，把它们补充到报告里，说服力就强多了。对了，政策对接方面，县里的乡村振兴扶持资金分为产业发展资金和基础设施建设资金，你们这个项目更符合产业发展资金的申报条件，最高能申请到三十万元，不过需要提供带动农户的详细台账和项目进度承诺书。”陈炎连忙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里的申报指南：“我咨询过农业局的王科长，他说产业发展资金申请需要提交项目备案表、带动农户名单及身份证复印件、土地流转协议、经济效益预测表、项目可行性报告这五份核心材料，还要填写《乡村振兴产业发展资金申请表》，表上需要注明项目建设周期、资金使用计划和预期效益，加盖村委会和乡镇政府的公章。”
“这些材料我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项目备案表上个月就从镇政府办好了，带动农户名单和身份证复印件整理了厚厚的一沓，土地流转协议是和村委会签订的，租期三十年，每年每亩租金两百元，一次性付清了前五年的租金。资金使用计划我也做了详细规划，三十万扶持资金中，十五万用于购买牛犊，八万用于建设沼气池，五万用于采购饲料加工设备，两万用于技术培训。”陈炎一边说一边把材料分类整理好，“就是公章还没盖，村委会的章明天一早去盖，镇政府的章得麻烦镇长签字，我已经和镇长提前打过招呼了，他说会优先审批我们的项目。”
“还有生态养殖补贴，这个也不能漏掉。”陈炎补充道，“我之前收集了《县2025年生态养殖扶持政策实施细则》，里面明确规定，采用‘种养结合+废弃物资源化利用’模式的养殖场，每头牛每年能获得两百元的补贴，补贴期限三年。我们计划在牛舍后面建一个一百立方米的沼气池，配套建设沼液储存池和输气管道，把牛的粪便收集起来发酵生产沼气，沼气可以供养殖场和附近五户村民使用，沼液和沼渣作为有机肥还田，用于牧草种植，形成‘养殖-沼气-种植’的循环农业模式。”
“沼气池的建设成本大概五万元，包括水泥、钢筋、沼气灶具等材料费用和人工费用，县里的环保部门不仅提供技术指导，还会给予百分之三十的建设补贴，也就是一万五千元。这样算下来，我们自己只需承担三万五千元的建设费用。”陈炎打开手机里的沼气池设计图，“这是我找农业大学的同学帮忙设计的图纸，采用圆柱形结构，池壁厚度二十厘米，抗压强度高，使用寿命能达到二十年以上。政策文件和设计图我都存在手机里了，一会发给您，附在报告后面作为支撑材料，能大大提高申报成功率。”林大昆凑近看了看设计图，赞叹道：“这个循环模式好，既解决了环保问题，又提高了资源利用率，考核组肯定会重点关注这个亮点。”
两人分工合作，林大昆负责完善报告的整体框架。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可行性报告的电子版，将陈炎补充的数据和案例逐段整合到报告中。在“项目社会效益”部分，他详细写入了带动就业的具体岗位、薪资标准和农户增收测算；在“经济效益预测”部分，附上了三种市场行情下的盈利测算表；在“政策对接”部分，列出了乡村振兴扶持资金和生态养殖补贴的申请流程及预期金额。同时，他还调整了语言表述，将口语化的内容修改为规范的书面语，比如把“大牛和二柱合适饲养员岗位”修改为“拟聘用本村有养殖经验的村民担任饲养员，确保人员稳定性和专业性”。
陈炎则专注于整理各项支撑材料。他从背包里拿出u盘，将农户种植意向协议、土地流转协议、牛犊采购意向书、沼气池设计图等二十余份材料逐一拷贝到电脑里，按“基础材料”“资质证明”“政策文件”“设计图纸”四个文件夹分类存放。对于需要签字盖章的表格，他提前用铅笔在需要签字的地方做了标记，在需要盖章的位置画了圆圈，方便后续操作。遇到不清楚的政策细节，比如生态养殖补贴的申请截止日期，他直接拨通了农业局王科长的电话，王科长虽然已经下班，但还是耐心地解答：“补贴申请截止到下个月五号，你们材料准备齐全了尽快交过来，我帮你们走绿色通道。”
期间，林大昆的手机响了几次，都是考核组联络员确认明天的考核流程。他每次都简洁地回复后立刻挂断，生怕耽误材料整理。陈炎注意到林大昆的咖啡已经凉了，悄悄起身去卫生间用热水帮他重新泡了一杯，加了一勺方糖。林大昆接过咖啡，感激地笑了笑：“还是你细心，忙得连喝咖啡的时间都忘了。”两人相视一笑，疲惫的气氛中多了一丝温暖。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酒店房间里的灯光显得格外明亮。陈炎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和手腕，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的县城已经亮起了万家灯火，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像一条流动的光河。他看了看手机，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想起自己和小姨还没吃完晚饭就匆匆赶来。他给张玉香发了条微信，问她山叔有没有到，张玉香很快回复说山叔已经到了，她们正在往回走，让他不用担心。
林大昆也感觉到了饥饿，从抽屉里拿出几包方便面和火腿肠：“小陈，不好意思，忙得忘了吃饭，咱们先凑活吃点垫垫肚子，等忙完了我请你吃夜宵。”陈炎笑着接过方便面：“没事，方便面就行，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材料弄好。”两人泡好方便面，坐在茶几旁吃了起来，虽然简单，却吃得格外香。吃完面，林大昆又泡了两杯咖啡，递给陈炎一杯：“喝点咖啡提提神，今晚估计得熬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