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锚点中,那片黑暗翻滚着,扭曲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那绝望的深渊中挣脱出来。
几秒钟的时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一道幽绿色的却明显不稳的数据流光,如同被巨力抛射出的残骸,猛地从那片黑暗中激射而出。
流光落地,瞬间凝聚成梅比乌斯博士的意识虚影。
但此刻的她,与进入时判若两人。
那由数据流构成的身体依旧保持着轮廓,但边缘处却剧烈地波动、闪烁。
如同信号极差的投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随时可能溃散。
幽绿色的光芒不再是稳定的流质,而是如同狂乱的蛇群在疯狂扭动,散发着极度不稳定的能量波动。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火焰,其中翻涌着夏璃殇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情绪。
一种被强行压制在冰层之下的、近乎毁灭性的狂怒。
以及在那狂怒深处,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深刻的痛楚。
她站在那里,虚影微微颤抖着,没有看任何人,死死地盯着大厅光洁如镜的地面,仿佛要将那里烧穿一个洞。
她成功了,她见到了“无限”的自己。
但她也失败了。她带回的,是比任何崩坏兽的利爪都更深的伤痕。
夏璃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爱莉希雅和伊甸也沉默着,她们交换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
时间仿佛静止了。
只有梅比乌斯虚影那狂乱的波动和压抑到极点的死寂,在空旷的大厅中无声地咆哮。
夏璃殇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她从未见过梅比乌斯博士如此失态,那强行压抑在冰层之下的狂怒和深埋的痛苦,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让周围的空间都为之扭曲。
爱莉希雅和伊甸交换的那个眼神,充满了沉重与了然,更让她确信,梅比乌斯在“崩落的真理”中所遭遇的,远比她想象的更残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几乎要压垮神经时——
梅比乌斯虚影那剧烈波动的边缘猛地向内一缩,如同一条受惊的毒蛇瞬间收紧了盘踞的身体。
她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此刻已敛去了所有外泄的情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比“崩落的真理”那片纯粹的黑暗更加空洞,更加寒冷。
她的视线没有在爱莉希雅或伊甸身上停留哪怕一秒,仿佛她们只是大厅里无关紧要的装饰。
那冰冷的目光,穿透了凝固的空气,毫无温度地落在了夏璃殇身上。
“实验结束。”
梅比乌斯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再是之前的慵懒戏谑或冰冷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里凿出来的。
“数据采集完成度……超出预期。”
她顿了顿,猩红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只有纯粹的指令。
“现在,我断开链接。返回了。”
她的命令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给夏璃殇任何询问或犹豫的空间。
仿佛刚才那濒临崩溃的虚影从未存在过,仿佛她从那个领域带回来的只有冰冷的“数据”。
夏璃殇被那毫无人味的视线和命令激得微微一颤。
她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却被梅比乌斯眼中那警告般的冰冷堵了回去。
那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拒绝被触碰和拒绝被理解的屏障。
夏璃殇紫眸微动,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是,博士。”
就在夏璃殇准备集中精神,尝试引导意识断开与乐土的连接时,一个轻快却带着不容忽视力量的声音插了进来。
“哎呀呀,我亲爱的梅比乌斯,别这么着急嘛?~”
爱莉希雅的身影如同粉色的幻影,轻盈地飘到了梅比乌斯虚影的侧前方,并没有靠得太近,却巧妙地挡住了她部分投向夏璃殇的冰冷视线。
她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歪着头,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容。
“好不容易来乐土‘串个门’,还是用这么‘新奇’的方式,连杯茶都没喝,就要急着走吗?”
爱莉希雅的声音依旧轻快,语调却微微下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而且,看你这样子……好像被‘里面’那个小小的‘你’,气得不轻呢?”
梅比乌斯的虚影没有任何反应,眼睛甚至没有转动一下去看爱莉希雅,只是冰冷地聚焦在虚空中的一点,仿佛她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爱莉希雅并不在意她的无视,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像是在分享一个有趣的八卦,却又字字珠玑。
“那个‘小小的梅比乌斯’呀……她说话的方式,是不是特别讨厌?”
她每说一句,梅比乌斯虚影周围那勉强稳定的幽绿光芒就似乎产生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爱莉希雅,这与你无关。”
梅比乌斯冰冷的声音传来,虽然她被记忆体气的不轻,但面对爱莉希雅,她的情绪还是逐渐的压了下来。
爱莉希雅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点点,桃心瞳孔直视着梅比乌斯那空洞的侧脸,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她是不是……还特意在你面前,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提起了‘克莱因’?”
当“克莱因”这个名字被清晰地说出来时,夏璃殇清晰地看到,梅比乌斯的虚影,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瞬。
那深不见底的眼睛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刺中了,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虽然转瞬即逝,又被更深的冰寒覆盖,但那份痛苦的反应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