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比乌斯挑了挑眉。
夏璃殇的目光从梅身上，移回观察窗内那个在手术台上死死握紧拳头的身影。
“凯文相信梅。”
夏璃殇的声音更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超过相信那些复杂的计算公式，超过相信那些跳动的监测数据，超过相信梅比乌斯博士你提供的‘生命平衡锚定’技术……甚至，超过相信他自己能扛过去。”
她顿了顿，看着凯文即便在剧痛中，眼睛依然固执地望向梅所在的大致方向，那里面没有怀疑，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信任与交付。
“他把自己的生命，人类的未来，还有……获得力量后是否能依然拥抱所爱的‘可能性’，全都押在了梅的判断和操作上。”
“他相信的不是冷冰冰的成功率数字，他相信的是‘梅’这个人。”
梅比乌斯安静地听着，把玩数据晶片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看着夏璃殇侧脸上那抹难以言喻的神情，又看了看里面那对隔着玻璃与仪器、却仿佛有无形纽带紧紧相连的男女，嘴角那玩味的笑意渐渐淡去，化为一种感慨。
“有趣的观察，小白鼠。”
梅比乌斯的声音轻了几分。
“绝对的理性，与绝对的信任……在某些极端情境下，或许本就是一体两面。”
“梅的计算需要凯文的不计算来承载，而凯文的交付，也需要梅的绝对可控来回应。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独特的关系吧。”
她重新看向屏幕，数据流依旧汹涌。
“不过，实验就是实验。信任不能提高哪怕0.1%的成功率。关键的嵌合阶段要来了……看吧。”
仿佛印证她的话，主屏幕上的基因链骤然光芒大盛。
这代表进入了最激烈的融合的阶段。刺耳的警报声陡然拔高。
凯文的身体在手术台上猛地弓起，又重重落下，皮肤表面开始不受控制地凝结出细密的冰晶，手术室内的温度监测急剧下跌。
梅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明显加快。
“稳定剂注入，锚定频率提升5%，集中能量压制帕凡提的‘绝对零度’本能表达！苏，意识海支援！”
观察区内，夏璃殇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迦娜因子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同源力量的微弱牵引，产生了一丝共鸣般的悸动。她死死盯着凯文，盯着那些蔓延的冰晶，脑海中全是原历史中那个行走在冰雪中、孤独一人的身影……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就在那冰蓝色似乎要彻底压倒银色，警报声连绵成一片的刹那——
主控台上，梅的手稳如磐石，按下了一个特殊的指令序列。
“协议最终阶段——启动！”
刺耳的警报声，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屏幕上的数据流逐渐变得平稳、规律。
成功了。
夏璃殇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看到梅站在主控台前，肩膀放松了不少，然后迅速恢复了常态，开始下达术后稳定监测指令。
手术室内的灯光逐渐调亮。辅助人员开始忙碌而有序地进行收尾工作。束缚装置被解除。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梅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没有等待凯文完全恢复行动力，没有先查看最终数据报告，甚至没有理会旁边助手递来的消毒毛巾。
她径直走下主控台，快步穿过忙碌的医护人员，来到了刚刚支撑着坐起、还有些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双手的凯文面前。
梅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拥抱了他。
那不是一个科学家对实验体的确认，不是一个指挥官对战士的嘉奖。
那是一个女人，对自己倾尽智慧与心血、赌上信任与未来的男人，最直接、最温暖的回应与确认。
隔着观察窗，夏璃殇清晰地看到了那一幕。她看到了梅闭上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睫毛，看到了凯文瞬间僵住、随即缓缓抬起、最终轻轻回拥住梅的手臂，看到了他脸上那罕见地温暖。
没有冻伤。没有隔阂。没有因低温而被迫分离的悲剧预兆。
只有两个同样背负着沉重未来的人，在历经风险后的短暂依偎。
夏璃殇站在原地，紫色的竖瞳睁得大大的，一股淡淡酸楚，如同海啸般冲刷着她的内心。
原历史的遗憾……真的，有可能被改变吗？
梅比乌斯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看着窗内相拥的两人，又看了看夏璃殇震撼失神的模样，意味深长地“呵”了一声。
“看来，‘信任’这东西……有时候，比我们想象的要重，也……要有用那么一点点呢，小白鼠。”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消散在观察区冰凉的空气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