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七,宣府东路千户府外,朔风卷着碎雪,却吹不散漫天的喜庆。
天还未亮,千户府的朱漆大门便已敞开,门楼上悬着的“囍”字红绸,在铅灰色的天幕下艳得灼眼。
门两侧的石狮子披了红绫,檐下挂着的三百盏红灯笼,从府门一直延伸到巷口,雪粒子落在灯笼上,融成细碎的水珠,顺着灯穗往下滴,倒像是红烛垂泪,添了几分温情。
府外的官道上,车马早已排起了长队,从宣府卫、龙门卫、万全卫赶来的将官们,身着绯色或青色官袍,身后跟着挑着贺礼的随从。
地方上的豪绅们,比如曾被沈川敲打后乖乖归顺的田、王、贾三家族丁,此刻也换上了簇新的锦袍,亲自押着装满绸缎、玉器、粮食的大车往府里送。
更有烽燧堡昔日旧部,一个个穿着亮鲜靓丽,却挎着刚猎来的狐裘、狼皮,簇拥着几个熟悉的身影,正笑着往府里挤。
“当年我就说,他俩准能成,你看现在,一语成谶了吧!哈哈哈!”
一声大喊人群分开,一个身材魁梧,国字脸的汉子大步走来,正是当年与沈川一同在烽燧堡抵御鞑靼的严虎威。
他如今已是宣府卫的同知,肩上扛着个沉甸甸的木盒。
在他身后跟着个有精神气的汉子,正是许久不见的李显河,如今也是延庆州防守官。
“沈大人,我们哥俩可是赶了半夜的路,沈将军和安千户……哦不,安夫人,今日可真是气派!”
严虎威嗓门大,一开口便引得周围人侧目,他却毫不在意,拍了拍木盒。
“这里面是俺上个月猎的雪豹皮,给弟妹做件披风,往后守边关,也暖和些!”
李显河则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两串红绳串着的铜钱,上面还系着小小的五谷穗:
“沈大人,俺没什么好东西,这是俺家婆娘按老家的规矩编的长命缕,祝将军和夫人白头偕老,多子多福。”
沈川连忙接了,笑着往府里引:“两位老哥可想死我了,快快里面请,杨大人也在呢,正好一起叙叙旧”
“操守大人也来了?”
严虎威眼睛一亮,脚下步子更快了……
正厅里,暖炉烧得正旺,松木的香气混着酒香飘满了屋子。
沈川今日身着一身大红的圆领喜袍,袍角绣着金丝麒麟,腰系玉带——那是女帝刘瑶赏赐的“忠孝带”,衬得他本就刚毅的面容,多了几分温润。
他正陪着一位身着墨绿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说话,正是安红缨的老上司,前宣府东路参将杨应之。
杨应之如今已调往大同任副将,此次是特意告假赶来的。
他手里端着杯热茶,目光落在沈川身上,眼底满是欣慰:“沈川,还记得当年听你说诏安了娘子寨的事,
谁能想到,今日那丫头竟成了你的新娘,还是朝廷命官,当真造化弄人啊。”
沈川笑了笑,拿起酒壶给杨应之添了杯酒:“还得多亏当年操守大人提拔,这才让我有了跟红缨邂逅的机会。”
“是你们自己争气。”杨应之呷了口酒,话锋一转,语气郑重起来,“当年烽燧堡一战,你二人可是烽火见真情,
如今能成正果,好,真好!往后在宣府,有卢总督罩着,有你东路的势力,安千户也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刀尖上讨生活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沈颜和沈蓉姐妹俩走了进来。
沈颜今日穿了件水红色的褙子,头上簪着支碧玉簪,手里捧着个红漆托盘,里面放着一对银制的鸳鸯酒壶。
沈蓉则是一身粉色罗裙,手里攥着块大红的盖头,盖头上绣着细密的并蒂莲,针脚精致,显然是姐妹俩亲手绣的。
“小川,吉时快到了,该去迎亲了。”
沈颜将托盘递给沈川,笑着打趣,“红缨在后面的厢房等着呢,
方才我去瞧,她穿着凤冠霞帔,坐在镜前,脸都红透了,连头都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