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英东的陨落,如同一记丧钟,在每一个八旗将士的心头敲响。
镶黄旗最精锐的白甲兵溃败下来,带来的不仅是战线上的缺口,更是士气上无可挽回的崩塌。
然而,对于已经陷入彻底疯狂的努尔哈赤而言,这非但不是退却的信号,反而是点燃他最后理智的火焰。
他被皇太极、代善等人勉强救醒,躺在临时搭建的软榻上,面色灰败,胸口剧烈起伏,但那双深陷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毁灭一切的火焰。
“沈……川……”他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刻骨的仇恨,“调……调动所有……所有能动的人,
正黄旗、镶黄旗残部、正红旗、镶红旗、正蓝旗……所有!所有!!
目标,锁河堡!我要亲眼看着……看着沈川的人头挂在我的马鞍上!”
“父汗!不可啊!”皇太极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我军伤亡惨重,士气已堕,
儿臣观那锁河堡后方,烟尘隐隐,恐有伏兵此时再强攻,无异于自投罗网啊!”
“是啊父汗!”代善也老泪纵横,“儿郎们已经尽力了!再打下去,我八旗……就要亡种了啊!”
“闭嘴!”努尔哈赤猛地挣扎着想坐起,却又无力地倒下,他死死抓住皇太极的衣襟,指甲几乎要掐入肉中,“你们……怕了?
你们……也要背叛我吗?!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后退一步……杀无赦!全军压上!压上!!”
他声嘶力竭的咆哮,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
皇太极看着父汗那彻底被仇恨和执念吞噬的模样,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任何劝谏都已无用。
命令,被强行执行下去。
尽管各旗旗主、将领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但在努尔哈赤积威和督战队的钢刀之下,残存的八旗兵马,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再次被集结起来,向着那座已经吞噬了无数生命的锁河堡,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为绝望的冲锋。
这一次,没有任何章法,没有任何保留。
数万能拿得起武器的男丁,几乎都被驱赶上了战场。
他们如同灰色的潮水,带着一种殉道般的悲壮,涌向野狐河南岸。
锁河堡,以及其相邻的镇河堡、固河堡,再次迎来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汉军的反击,依旧犀利而有序。
尽管守军同样伤亡不小,疲惫不堪,但在沈川的坐镇和费英东被阵斩的士气激励下,他们顽强地坚守着每一寸阵地。
火炮的轰鸣已经不如最初那般密集,显然弹药消耗巨大,但每一次发射,依旧能在那密集的冲锋人群中犁开一道血槽。
火铳的齐射声也显得有些稀疏,却依旧精准地收割着靠近的敌人。
战斗的核心,再次聚焦于锁河堡那几处残破的缺口。
这里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绞肉机。
双方士兵的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将缺口填平,后续者不得不踩着滑腻腻、软塌塌的尸堆向上冲锋。
箭矢在空中交织对射。
八旗兵在极度绝望中,也爆发出了最后的凶性,他们的弓箭手抵近到极近的距离,进行着近乎自杀式的抛射,试图用箭雨压制墙头的守军。
而汉军的弓弩手和火铳手,则依托垛口和掩体,进行着精准的反击。
一名八旗弓箭手刚射出一箭,就被一枚不知从哪个射击孔射出的铳弹击中面门,仰面倒下。
另一名汉军火铳手在装填时,被一支穿过垛口缝隙的重箭射穿了肩膀,惨叫着退下。
墙头、缺口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长矛折断的咔嚓声,刀斧劈入骨肉的闷响,垂死者的哀嚎,怒吼与呐喊……
所有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曲无比残酷、令人灵魂颤栗的战争交响曲。
沈川依旧站在锁河堡最危险的位置,他的戚刀已经砍出了无数缺口,甲胄上布满了刀痕箭创,但他依旧如同磐石,指挥若定,时而亲自挥刀斩杀冲上来的敌军。
他的存在,就是这支汉军的精神支柱。
努尔哈赤被抬到了距离前线更近的一处高坡上,他勉强支撑着身体,透过千里镜,死死盯着锁河堡的方向。
他看到八旗兵如同飞蛾扑火般冲向死亡,看到龙旗一次次在墙头竖起又倒下,看到那片区域已经被鲜血和尸体彻底染红……
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愈发困难。
“为什么……为什么还攻不下来……沈川……你到底是什么做的……”
他喃喃自语,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皇太极守在父汗身边,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既担忧父汗的身体,又对战局的彻底绝望感到无力,内心深处那一丝异样的心思,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甚至在脑海中开始盘算,如果父汗就此……
他该如何收拾残局,如何带领残存的八旗退回辽东……
就在锁河堡攻防战进行到最白热化,双方都几乎精疲力尽,全凭一口气和意志在支撑的时刻——
“咚!咚!咚!咚!”
低沉而震撼的战鼓声,如同来自天边的闷雷,陡然从战场的侧后方,西北方向传来!
这鼓声不同于八旗的牛角号,也不同于汉军的铜锣,带着一种苍凉而雄浑的异域气息!
紧接着,在地平线上,涌现出了如同乌云般密集的骑兵!